他小时候去那座寺庙,看见里面的和尚,都能直接叫出他们的名字。直到老了还害怕喝奶。蒲松龄说:“象先学问渊博,是山东一带的有才德之士。他儿子早早做了高官,自己却只以文学成就终老,这大概就是佛家说的‘福业没修够’吧?他弟弟也是位名士,生了种怪病,几个月才发作一次。发作时会突然急冲冲起身,顾不上有客人,从外面喊着往屋里跑,这时婢女老妈子都得赶紧躲开。要是跑到门口病又好了,就不再进屋,直接返回去。这兄弟俩都是奇人啊。”
房文淑
开封有个叫邓成德的,当年到兖州游学,借住在一座破庙里,给人抄户籍册子混口饭吃。年底那会儿,一起干活的差役都回家过年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庙里生火做饭。某天拂晓,有个年轻媳妇推门进来,长得那叫一个俊,径直走到佛前点香磕头,完了就走了。第二天清早,她又这么来了一趟。
有天夜里邓成德起来挑灯抄文书,正忙着呢,这媳妇来得比往常更早。邓成德问她:“咋来这么早啊?”媳妇说:“白天人多眼杂,不如夜里清净。太早了又怕扰您睡觉,刚才瞅见庙里亮着灯,知道您起了,就赶紧过来了。”邓成德逗她:“这破庙没别人,您要乐意留宿,也省得来回折腾。”媳妇扑哧一笑:“庙里没人?那您难不成是鬼不成?”
邓成德见她说话不生分,等她拜完佛,伸手就拉她坐下想亲热。媳妇说:“佛眼皮子底下哪能干这事儿!您连间正经房都没有,还敢打这主意?”邓成德死缠烂打不松手,媳妇说:“离这儿三十里有个村子,六七家孩子正请先生呢,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您去投奔一个叫李前川的,准能成。就说您带家眷了,让他单给间屋子,我过来给您做饭,这才是长远打算。”
邓成德怕事儿露了吃官司,媳妇说:“没事儿!我姓房,小名文淑,没亲没故的,常年在舅舅家借住,谁会追查?”邓成德一听乐坏了,告别媳妇就去了那个村,见到李前川果然谈成了,说好年前就带“家眷”过去。
他回来跟媳妇一说,两人约好在半路碰头。邓成德跟同伙告了别,借了匹马出发,媳妇果然在半道等着。他下马把缰绳递给媳妇,自己牵着马走。到了学馆,两人处得跟真夫妻似的,过了六七年都相安无事,也没人追查他们的来历。
后来媳妇突然生了个儿子,邓成德正愁原配没生养,得了儿子高兴坏了,取名“兖生”。媳妇却叹气:“假夫妻到底不是真的,我本想告辞离开,又何苦生下这拖累人的娃!”邓成德说:“等攒够了钱,我就跟你回故乡过日子,说这话干啥?”媳妇直摆手:“多谢您好意!可我做不来低三下四讨好正妻的事儿,更不愿给人当奶妈,听着娃哭哭啼啼的,那日子没法过!”邓成德再三保证原配不嫉妒,媳妇也没接话。
一个多月后,邓成德辞了教馆,打算跟李前川的儿子合伙做生意,跟媳妇念叨:“我琢磨着当教书匠一辈子富不了,不如学做买卖,说不定能早点攒够回家的钱。”媳妇听了,还是没吱声。
到了夜里,房文淑忽然抱着儿子坐起来。邓成德问:“你要干啥?”房文淑说:“我该走了。”邓成德慌忙起身追问,门还没开呢,房文淑连人带影都没了。他吓得魂飞魄散,这才明白她根本不是凡人。邓成德怕这事说出去惹麻烦,对外只敢说房文淑回娘家了。
话说邓成德离家时,跟妻子娄氏约定年底必回;结果好几年没音信,都传说他早死了。他哥看弟媳没孩子,想让娄氏改嫁。娄氏非要等三年,每天靠纺线织布养活自己。某天傍晚她去关门,一个女子闪身进来,怀里裹着个婴儿说:“从娘家回来晚了,知道姐姐独住,想借宿一晚。”娄氏让她进屋,细看是个二十多岁的美人儿,心里欢喜,就留她同床睡,一起逗弄婴儿——那孩子长得跟白玉瓜似的。娄氏叹气:“我这寡妇命,咋就没个亲生孩子!”女子说:“我正嫌这娃拖累呢,过继给姐姐当儿子,行不?”娄氏说:“别说您舍不得;就算舍得,我没奶水也养不活呀。”女子说:“这不难!我生他时没奶,吃了半副药就好了,剩下的药还在,给您吧。”说着掏出个布包放窗台上。娄氏随口应着,当时也没觉得奇怪。
等睡下再醒来,发现婴儿还在,女子却开门走了。娄氏吓得够呛。第二天早上孩子饿哭了,她没办法,就给孩子喂了那药,没多久自己竟有了奶水,赶紧喂孩子。养了一年多,孩子长得白白胖胖,开始学说话,娄氏疼他比亲儿子还亲,改嫁的心也死了。可她每天早起抱娃,没法干活挣钱,日子越来越穷。
某天房文淑突然来了,娄氏怕她要回孩子,先数落她不告而别的不是,又念叨养娃的辛苦。房文淑笑问:“姐姐哭穷,我就该把娃扔这儿不管?”说着就叫孩子,可娃哭着往娄氏怀里钻。房文淑说:“这小犊子不认娘了!但这娃一百两金子也不换,您要是给金子,咱就立字据。”娄氏当真了,脸红得不行,房文淑又笑:“姐姐别慌,我来就是为了娃。走后怕您养不起,好不容易凑了十多两银子。”说完把钱塞给娄氏。娄氏怕拿了钱她回头要娃,死活不要。房文淑把钱往床上一放,扭头就走。娄氏抱娃追出去,她早没影了,喊破嗓子也不回头。娄氏疑心她不安好心,但有了钱做本钱,日子渐渐宽裕起来。
又过了三年,邓成德做生意赚了钱,收拾行李回家。夫妻重逢正感慨呢,看见孩子问是谁家的。娄氏说了来龙去脉,邓成德问:“娃叫啥?”娄氏说:“他亲妈喊他兖生。”邓成德惊得跳起来:“这就是我儿子啊!”一问生娃的日子,正是当年房文淑夜里走的那天。他赶紧把和房文淑的离合经历说了一遍,夫妻俩又是感慨又是高兴,天天盼着房文淑再来,可她再也没露面。
蒲松龄说:“房文淑把孩子送来又送钱,这哪是普通狐仙?分明是菩萨心肠!看她不声不响安排好一切,比那些哭哭啼啼的痴情女鬼强多了。邓成德前世怕不是积了德,才能遇上这等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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