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念安听她们这么说，也对这天水碧的料子来了兴趣。
正欲凑近细看时，许清荷突然松了手：“听闻表姑娘曾在小侯爷寿宴上送过他一枚自己亲自绣的荷包，不如这料子买回去再做些罢。”
她这话说得温软，却暗指沈知凝只配做摆设。
谁不知道裴府的表姑娘绣工粗糙，诗词音律也是概不精通，除了生的好看，真真是毫无用处。
沈知凝回笑了一声，脸上却十分平静，“我的绣工哪能抵得上许姐姐的？只可惜，有的东西，不是你绣好了，别人就会戴。”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修竹阁书房内，那枚绣着莲花的荷包应该是许清荷送给裴之的。
只可惜，自己倒是从未见男人戴过。
沈知凝的绣工哪怕再差，顾云澈也会当宝贝似的供着。
总比有些人，一片真情错付了好。
“你！”
许清荷紧咬着嘴唇，声音中已经有了几分怒气。
王掌柜见势忙打圆场：“此等好料做衣裳才不糟蹋…”
“掌柜的说的有理，我出三十两。”
沈知凝突然开口，目光却死死地盯着侧边的女人。
前世自己所遭受的一切苦难，很大程度上都是她造成的，所以这一世，她决不能赢！
许清荷轻抚鬓边金步摇：“真是不巧，我倒是也想要这匹料子，不如妹妹就让给我吧。”
“我出四十两！”
她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柜台被“啪嗒”一声拍了一下，沈知凝将自己的钱袋仍在桌上。
“五十两！我只要天水碧！”
许清荷不屑的笑了一下，而后轻飘飘的说出“六十两！”这三个字。
两人竞价声愈来愈高，王掌柜的汗珠滚进衣领。
六十两！这个价格已经能买一匹蜀绣了！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前几日去江南的时候没有多带几匹这料子回来！
白白错过了这发财的好机会。
就在他举棋不定，不知道该把这料子卖给谁时，一根修长洁白的手指突然叩响紫檀柜台，“五十两，给我。”
“玄机买这女儿家的衣料做什么？”
许清荷强笑着看他。
如果裴之要把这料子送给沈知凝，那她当真会疯掉！
男人没说话，却将整匹料子推向了裴念安的方向，“前日不是说缺件披风？”
他说话时目光掠过沈知凝泛白的指尖，那里还沾着糖画的琥珀色糖渍。
裴念安有些受宠若惊地望了过去，她本来只是想坐山观虎斗的，怎么这料子就到了自己手里？
“怎么，你不要？”
裴之冷冷地看了过去。
在触及到他眼神的一瞬间，裴念安忽然有种错觉，表哥这是将烫手山芋丢给自己了。
她抱起衣料，嘴角有些不自然的抽搐，“多谢表哥。”
四人刚出绸缎庄，街角忽传来铜铃轻响。
裴念安循声望去，只见一灰袍盲人拄着竹杖，面前的卦幡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姻缘天定，祸福自招”八个字刺得她心口发烫。
听说有人也曾在城中遇到一算卦的盲人，卦钱随缘，但签文却准的异常。
她瞬间想起了自己与谢诏的事，若是能求个好卦？
裴念安心下一动，不由分说便往卦摊前凑：“先生，可能算姻缘？”
沈知凝瞧见这一幕，并未言语。
她从不信鬼神之说，只是没想到裴念安居然还对这个有兴趣。
许清荷故作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道：“听说这位老先生特别准，表姑娘不打算去算一卦吗？”
她指尖状似无意般拂过少女腕间的玉镯。
沈知凝不动声色地从她胳膊中抽出手，轻声道：“我从不信这些东西，我只信事只在人为。”
就在裴念安准备抽签的时候，裴之忽然横插一步，玄色袍角堪堪挡住卦幡。
他余光扫过沈知凝被夕阳染成琥珀色的耳垂，那里还沾着糖画的甜香，“裴家家训，不占卜问卦。”
裴念安急得跺脚：“长兄...”
她脖间赤金项圈叮当作响，“上个月林家姐姐算姻缘，如今不也得了好亲事？”话音未落，卦摊铜铃无风自动，惊得许清荷袖中符纸滑落半截——正是慈恩寺求来的平安符。
“回府。”裴之声音陡然冷冽，瞬间惊飞檐下栖雀。
沈知凝垂首跟在最后，绣鞋尖却不慎踢翻卦筒。
一支竹签骨碌碌滚到盲人脚边，被他枯瘦手指精准捏住：“姑娘这支签…”
她伸出手匆匆接过，没等老道在发话，便一道小跑追上了前面几人的脚步。
回府路上，沈知凝总觉袖袋发沉。
及至暮色四合，她才在更衣时抖落出那支竹签——签文墨迹未干，似是有人匆匆写就：「月老红线错，并蒂本同枝」。
她指尖抚过“并蒂“二字，忽然想起顾云澈送自己的那枚玉佩。
“表姑娘可在？”门外传来银香叩门的声音。
沈知凝慌忙将竹签塞进妆奁，却见对方抱着云锦披风闯进来：“大公子说这料子素净，给表姑娘用正好…”
她话音在看到那枚签文时戛然而止，妆奁缝隙间露出的半截签文正巧写着“姻缘”二字。
银香将披风放下，打趣道：“表姑娘这是去给自己求签了？也不知道是和哪位公子的姻缘。”
她的话让沈知凝耳尖瞬间发烫。
“银香姑娘误会了，不过是随意捡的罢了。”
沈知凝匆匆将妆奁合上，指尖却不慎被铜锁划出一道红痕。
那抹艳色倒刺得银香掩唇轻笑：“表姑娘急什么？顾小侯爷对您的情分谁不知道，就连出征前还嘱咐公子要照顾好您，您若想要——”
话音未落，玉珠却端着莲子汤进来，“小姐与银香姐姐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见有人打岔，沈知凝长舒一口气。
银香也敛起了打趣的笑容，道：“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向公子复命，就先走了。”
她走时还留给了沈知凝一个挤眉弄眼的笑容。
玉珠见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放弃了。
夜色渐浓，修竹阁内。
裴之刚将手中的狼毫放下，忽听得廊柱后传来银香与落雪的私语：“我瞧见那签文了，写的是’月老红线错’，怕是表姑娘与顾小侯爷…”
男人手中的动作一顿，茶盏险些泼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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