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晓雾迷楼残痕在
荣国府的晨雾裹着焦糊味,黏在沁芳闸的石狮子口鼻上,像噙着块化不开的糖。宝玉踩着瓦砾往潇湘馆走,鞋底碾过的碎瓷片,是黛玉前日摔的茶盏,青花缠枝纹断口处还沾着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那是他上个月亲手插在案头的。
"宝二爷慢走。"袭人提着竹篮从抄手游廊拐出来,篮里的药罐磕碰着发出闷响,"林姑娘后半夜又咳了,紫鹃说这味川贝得用雪水炖才管用。"她鬓角别着的素银簪子歪了,珠花上的珍珠缺了颗,露出里面的铜胎,"昨儿清理老太太的箱子,找出件石青缎子斗篷,看着倒像是...像是当年北静王送的那件。"
宝玉的指尖突然发颤。那件斗篷黛玉只穿过一次,是元妃省亲那年的雪夜,他亲手为她披上的,领口绣的并蒂莲还是黛玉教他挑的线色。此刻潇湘馆的竹影在雾中摇晃,窗纸上的人影却比往日瘦了半截,咳嗽声隔着雾传来,碎得像被风揉烂的绢帕。
"二爷来了。"紫鹃掀帘时带起阵冷风,鬓边的绒花沾着霜,"姑娘刚喝了药,正对着那半卷残书出神呢。"案上的青瓷笔洗里泡着支狼毫,笔尖的墨在水中晕开,像幅模糊的大观园舆图,"她说老太太的残图里,潇湘馆底下藏着条密道,通往后门的梨香院。"
黛玉披着件月白夹袄,领口露出的茜香罗汗巾被泪水浸得发暗。她指着残书里的朱批,指尖在"玉楼"二字上反复摩挲:"你看这墨迹,和荣禧堂匾额上的'荣'字同出一辙。"窗外的雾突然浓了,竹梢上的寒鸦惊飞,翅膀扫落的霜雪砸在窗棂上,像有人在叩门,"昨夜梦见老太太坐在这竹椅上,手里的佛珠串断了,滚得满地都是,捡起来一看,每颗珠子里都嵌着北境的狼头纹。"
紫鹃突然"呀"了一声,指着墙角的炭盆。灰烬里浮着片未烧尽的纸,上面的"北境"二字被火燎得卷了边,旁边的"密"字只剩个宝盖头,像顶歪戴的帽子。宝玉用树枝挑起纸角,发现背面的墨迹洇透了三层,最底下竟是用胭脂写的小字:"卫若兰藏身处,在梨香院井台第三块砖下"。
"这是...林姑娘的字迹!"袭人捂住嘴,竹篮里的药罐"哐当"落地,褐色的药汁溅在宝玉的青缎靴上,晕出的形状像片残缺的枫叶,"前儿周瑞家的被捆在柴房时,嘴里反复念叨'井里有东西',当时只当是疯话..."
雾突然被风撕开道口子,露出潇湘馆的竹篱笆。最东头的竹竿上缠着半截红绳,是去年七夕宝玉和黛玉系的,绳结上的同心结松了,垂下来的线头沾着泥,在晨露里亮晶晶的,像串没穿好的泪珠子。
第二折 旧物牵愁疑窦生
荣禧堂的供桌积着半寸灰,贾母的紫檀木牌位前,那盏长明灯的灯芯结着焦黑的疙瘩,照得牌位上的"史氏太君"四个字忽明忽暗。
黛玉扶着牌位底座站稳,指尖摸到个凸起的木楔,拔出来的刹那,藏在里面的油纸包簌簌掉在蒲团上,散开的密信里,夹着半枚磨损的银锁——锁身上的"长命百岁"刻痕,和宝玉襁褓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锁...怎么会在老太太这儿?"紫鹃的指甲掐进掌心,银锁背面的刻字被磨得模糊,隐约能认出"北境"二字,"那年宝二爷出痘,老太太亲手把这锁给卸了,说留着招邪祟,怎么反倒...反倒藏得这么严实?"
黛玉的咳嗽声撞在供桌腿上,震得香炉里的灰扬起细尘。她捡起最上面的密信,泛黄的纸页在指尖发脆,北境文字写的"龙心"二字旁边,有行用胭脂描的小楷:"腊月廿三,雪夜三更"。这日期像根针,扎进她记忆里——正是元妃薨逝的前夜,贾母把自己关在荣禧堂,谁叫门都不应。
"姑娘快看!"紫鹃突然指着供桌后的蛛网,网上粘着片撕碎的账页,墨迹被虫蛀得坑坑洼洼,"这处写着'支银五十两,购北境狼皮',落款是...是琏二爷的名字!"她的声音发颤,"那年冬天,二奶奶确实查过账,说少了笔给老太太做皮衣的银子,当时只当是管家的中饱私囊..."
黛玉突然想起宝玉说的卫若兰遗言,指尖在银锁的锁孔里转了半圈。锁"咔哒"一声弹开,里面藏着的不是钥匙,是粒暗红色的药丸,裹药的绵纸印着极小的"玄衣卫"三个字——和北境士兵腰牌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牵机药。"黛玉的指尖冰凉,药丸在掌心滚了滚,像颗凝固的血珠,"老太太当年说'吃了安神'的药,怕是就掺了这个。"她突然捂住嘴,咳嗽声里带着铁锈味,"难怪...难怪她总说夜里梦见雪狼,原来不是梦魇..."
供桌下的地砖突然发出轻响,最中间那块的缝隙里,塞着张折叠的舆图。紫鹃抽出来时,边角的纸被虫蛀得像筛子,露出的金陵城轮廓里,潇湘馆的位置被朱砂圈着,旁边用小字标着"水眼"二字——那是北境挖地道的行话,指地下水源最丰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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