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回到房间,拿碟子装东西要给史湘云送去,却发现架子上的碟槽空着。她回头见晴雯、秋纹、麝月等人都在一块儿做针线活,便问道:“那个缠丝白玛瑙碟子哪儿去了?” 大家被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晴雯笑着说:“给三姑娘送荔枝去了,还没拿回来呢。” 袭人道:“平时送东西的家伙事儿也多,干嘛非得拿这个去。” 晴雯说:“我也这么说。可他说这个碟子配着鲜荔枝才好看。我送过去,三姑娘见了也说好看,就让连碟子一块儿放那儿了,所以没拿回来。你再瞧,架子最上头的那一对联珠瓶也还没收回来呢。”
秋纹笑着说:“说起瓶来,我又想起个笑话。我们宝二爷一有孝心,那可真是孝顺到家了。那天他看见园子里的桂花,折了两枝,本来是想自己插瓶的,忽然又想起来,说这是园子里刚开的新鲜花,不敢自己先玩,就巴巴地把那一对瓶拿下来,亲自灌好水插好花,叫个人拿着,亲自送一瓶给老太太,又送一瓶给太太。谁知他这孝心一动,连跟着的人都沾了光。正好那天是我拿过去的。老太太见了,高兴得不得了,见人就说:‘到底是宝玉孝顺我,连一枝花儿都能想到我。别人还总抱怨我疼他。’大家都知道,老太太平时不太爱跟我说话,觉得我不太入她老人家的眼。可那天竟然叫人拿几百钱给我,说看我可怜,生得单薄柔弱。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福气。几百钱是小事,难得的是这份脸面。等我到了太太那儿,太太正和二奶奶、赵姨奶奶、周姨奶奶好多人在翻箱子,找太太年轻时颜色鲜亮的衣裳,不知道要给谁。一看见花,连衣裳也不找了,先看花儿。二奶奶又在旁边凑热闹,夸宝玉怎么怎么孝顺,怎么怎么懂事,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当着众人的面,太太觉得又有面子,堵住了大家的嘴,就越发高兴了,当场就赏了我两件衣裳。衣裳倒也是小事,每年横竖都能得几件,可不像这次这么有面子。”
晴雯笑着说:“呸!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那是把好的给了别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觉得有脸呢。” 秋纹说:“不管给谁剩下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 晴雯说:“要是我,我就不要。要是给别人剩下的给我,也就算了。都是这屋里的人,难道谁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别人,剩下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就算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窝囊气。” 秋纹急忙问:“给这屋里谁的?我前儿病了几天,回家去了,不知道给谁的。好姐姐,你告诉我呗。” 晴雯说:“我告诉你,难道你这会儿还能退还给太太不成?” 秋纹笑着说:“胡说。我就是听听高兴高兴。哪怕是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领的也是太太的恩典,才不管别的事儿呢。” 众人听了都笑着说:“骂得真巧,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狗了。” 袭人笑着说:“你们这群嘴欠的!一有空就拿我取笑。一个个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秋纹笑着说:“原来姐姐得了,我真不知道。我给姐姐赔个不是。”
袭人笑着说:“别轻狂了。你们谁去把碟子拿回来才是正经事。” 麝月说:“那瓶子也得找个空儿收回来。老太太屋里还好,太太屋里人多手杂。别人还好说,赵姨奶奶那一伙人,见是这屋里的东西,又该使坏弄坏了才甘心。太太也不太管这些,不如早点收回来好。” 晴雯听了,放下针线活说:“这话倒是有理,我去拿。” 秋纹说:“还是我去拿吧,你去拿你的碟子。” 晴雯笑着说:“我偏要去一趟。好事都让你们占了,就不许我也占一回?” 麝月笑着说:“总共秋丫头得了一回衣裳,哪能今儿又这么巧,你也碰上找衣裳的事儿?” 晴雯冷笑着说:“就算碰不上衣裳,说不定太太看我勤快,把她每月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给我,也说不定呢。” 说完,又笑着说:“你们别跟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儿我不知道。”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秋纹也跟着她出来,自己去探春那儿取碟子了。
袭人把东西都收拾准备好,叫来本处的一个老宋妈妈,对她说:“你先好好梳洗一下,换上出门的衣裳,现在派你给史姑娘送东西去。” 老宋嬷嬷说:“姑娘只管把东西交给我,有什么话也跟我说,我收拾好了就顺道去。” 袭人听了,便端过两个小掐丝盒子。她先打开一个,里面装着红菱和鸡头两样新鲜水果;又打开另一个,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袭人接着说:“这都是今年咱们园子里新结的果子,宝二爷送过来给姑娘尝尝。前几天姑娘说这玛瑙碟子好看,就留下玩吧。这个绢包儿里是姑娘前几天让我做的针线活,姑娘别嫌弃粗糙,凑合着用吧。你替我们向史姑娘请安,也替二爷问好。” 老宋嬷嬷说:“宝二爷还有别的话要说吗?姑娘再去问问,回头可别说忘了。” 袭人便问秋纹:“刚才看见宝二爷在三姑娘那儿吗?” 秋纹说:“他们都在那儿商量着起什么诗社,还都在作诗呢。想来没别的话了,你就让老宋妈妈去吧。” 老宋嬷嬷听了,便拿了东西出去,另外换了身衣裳。袭人又叮嘱她:“从后门出去,有小厮和车在那儿等着呢。” 老宋妈妈走后,暂且不提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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