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这才想起来,昨天自己一时疏忽,说了两句《牡丹亭》《西厢记》里的话,顿时红了脸,连忙上前搂住宝钗,笑着说:“好姐姐,我真的是不知道,随口乱说的。你教教我,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宝钗笑着说:“我也不清楚,听你说得挺新奇,所以问问你。” 黛玉说:“好姐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说了。”
宝钗见黛玉羞得满脸通红,还不停地央求,便不再追问,拉着她坐下喝茶,缓缓地对她说:“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小时候也很淘气。七八岁的时候,也够让人操心的。我们家也算是个书香门第,祖父那时候就爱藏书。以前家里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起,大家都怕读正经书。弟兄们有的喜欢诗,有的喜欢词,像什么‘西厢’‘琵琶’,还有‘元人百种’这些书,家里都有。他们背着我们偷看,我们也背着他们偷看。后来大人知道了,又打又骂,还把书都烧了,这才作罢。所以说,咱们女孩儿家不识字倒还好些。男人们读书要是不明事理,还不如不读书,更何况是你我呢。就算是作诗写字这些事,也不是你我该操心的,说到底,也不是男人该操心的。男人们读书明理,能辅佐国家、治理百姓,那就好了。可现在也没听说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反倒更坏了。这是书害了他们,可惜他们也糟蹋了书,所以说还不如去耕种、做买卖,倒没什么大害处。你我就该做些针线纺织的活儿,偏偏又认得字,既然认得字,就挑些正经书看,最怕看了那些杂书,把性情都改变了,那就没法挽救了。” 一番话说得黛玉低头喝茶,心里暗暗信服,只能连连答应 “是”。
忽然,素云进来通报:“我们奶奶请二位姑娘去商议要紧事。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史姑娘、宝二爷都在那儿等着呢。” 宝钗问:“又是什么事啊?” 黛玉说:“到那儿就知道了。” 说着,便和宝钗一起前往稻香村,果然看见众人都在那里。
李纨看到她俩,笑着说:“诗社还没成立呢,就有人想偷懒了,四丫头要请一年的假呢。” 黛玉笑着说:“都是老太太昨天那句话,让她画什么园子图,把她高兴得都想请假了。” 探春笑着说:“也别怪老太太,都是刘姥姥那句话闹的。” 林黛玉赶忙笑着说:“可不是嘛,都是她那句话。她算哪门子的姥姥,干脆叫她‘母蝗虫’得了。”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宝钗笑着说:“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就说绝了。幸好凤丫头不识字,不太懂文墨,不过就是些世俗的玩笑话。还有颦儿这张尖刻的嘴,用‘春秋笔法’,把那些世俗的粗话,取其要点,删繁就简,再加以润色、打比方,一句话顶一句话。这‘母蝗虫’三个字,把昨天的情景都生动地表现出来了。亏她想得这么快。” 众人听了,都说:“你这一解释,也不比她们俩差。”
李纨说:“我请大家来商议,该给她多少天假。我给了她一个月,她嫌少,你们说呢?” 黛玉说:“按道理说,一年都不算多。这园子才盖了一年,现在要画,自然得花两年时间。又要研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上色,还要……” 话还没说完,众人就知道她在取笑惜春,都笑着问:“还要怎样?” 黛玉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还要照着这样慢慢地画,那可不就得两年时间嘛!” 众人听了,都拍手大笑个不停。宝钗笑着说:“‘还要照着这个慢慢的画’,这最后一句最妙。所以昨天那些笑话虽然好笑,但仔细想想,没什么回味。你们仔细品味颦儿这几句话,虽然平淡,却回味无穷。我都笑得不行了。” 惜春说:“都是宝姐姐夸她,她越发得意了,这会儿又拿我取笑。”
黛玉连忙拉着惜春说:“我先问问你,你是只画这园子呢,还是把我们大家都画在上面?” 惜春说:“原本说只画这园子,昨天老太太又说,只画园子就像个房屋平面图,叫把人也画上,要画得像‘行乐图’那样才好。可我既不会画这种工细的楼台,又不会画人物,又不好拒绝,正为这事犯难呢。” 黛玉说:“画人物还算容易,你画草虫可不行。” 李纨说:“你又说外行话了,画园子哪用得着草虫?或许添一两样翎毛还差不多。” 黛玉笑着说:“别的草虫不画就算了,昨天那‘母蝗虫’要是不画上,岂不是少了典故!” 众人听了,又都笑起来。黛玉一边笑得双手捧着胸口,一边说:“你快画吧,我连题跋都想好了,就叫《携蝗大嚼图》。”
众人听了,笑得更厉害了,前仰后合。只听 “咕咚” 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倒了,急忙一看,原来是湘云趴在椅子背上,那椅子原本就没放稳,被她全身压着大笑,又没防备,两下里错了劲儿,向东一歪,连人带椅都倒了,幸好有板壁挡住,才没摔倒在地。众人见了,笑得更停不下来。宝玉赶忙跑过去把湘云扶起来,大家才渐渐止住了笑。宝玉给黛玉使了个眼色,黛玉心领神会,走到里间,揭开镜袱照了照,发现两鬓稍微有些松散,赶忙打开李纨的妆奁,拿出抿子,对着镜子抿了两下,整理好后才出来,指着李纨说:“这是叫你带着我们做针线、讲规矩呢,你反倒招我们来大笑大闹的。” 李纨笑着说:“你们听听她这刁钻的话。她带头闹,引得大家笑,倒怪起我来了。我真恨不得保佑你明天嫁个厉害婆婆,再碰上几个刁钻恶毒的大姑子小姑子,看你到时候还刁不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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