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向来知道黛玉有些小性子,而且还不知道最近黛玉和宝钗之间关系的变化。他正担心贾母疼爱宝琴,会让黛玉心里不痛快。如今听湘云这么说,宝钗又这么回答,再看黛玉的神情态度,也不像往常那样,确实如宝钗所说。宝玉心里不禁疑惑起来,暗自思忖:“她们俩平日里关系可没这么好,如今看来,竟比和其他人都要好上十倍。” 这时,林黛玉亲昵地喊宝琴 “妹妹”,连名带姓都不叫,简直就像亲姊妹一般。宝琴年纪小,性格热情,而且天性聪慧,自幼读书识字。在贾府住了两天,对众人也有了大致了解。又见各位姊妹都不是那种轻浮浅薄的女子,而且都和姐姐宝钗相处融洽,所以她也不敢有所怠慢。在这些人中,她觉得林黛玉出类拔萃,便对黛玉格外亲近敬重。宝玉看在眼里,只是暗暗称奇。
不一会儿,宝钗姊妹去薛姨妈房里了,湘云去贾母那儿,林黛玉则回房休息。宝玉随后就去找黛玉,笑着说:“我虽说看了《西厢记》,也明白其中几句,拿来打趣你,你还恼过我。如今想来,有一句我不理解,念出来你给我讲讲。” 黛玉一听,就知道有门道,笑着说:“你念出来听听。” 宝玉笑着说:“《闹简》里有一句说得特别好,‘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孟光接了梁鸿案’这七个字,不过是现成的典故,难得的是‘是几时’这三个虚字问得有意思。到底是几时接的呢?你快给我讲讲。” 黛玉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这问得好。他问得好,你也问得好。” 宝玉说:“一开始你总是怀疑我,如今你也没话说了,反倒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黛玉笑着说:“谁知道她竟然真的是个好人,我以前还一直以为她藏着坏心眼呢。” 于是,黛玉把之前行酒令说错话,以及生病时宝钗送燕窝并交谈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宝玉。宝玉这才明白其中缘由,笑着说:“我说呢,正纳闷‘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原来是从‘小孩儿家口没遮拦’的时候就开始有变化了。”
黛玉又说起宝琴,想到自己没有亲姊妹,不由得又伤心落泪。宝玉连忙劝慰道:“你又自寻烦恼了。你看看,今年比去年更瘦了,也不好好保养自己。每天平白无故的,你非得自己找气受,哭一场,这一天才算完。” 黛玉擦了擦眼泪,说:“最近我只觉得心里发酸,眼泪好像比以前少了些。心里虽然酸痛,可眼泪却没那么多了。” 宝玉说:“这是你哭惯了,心里才这么觉得,哪有眼泪会变少的道理!”
正说着,只见黛玉屋里的小丫头送来了猩猩毡斗篷,还说:“大奶奶刚派人来说,下雪了,要商量明天请人作诗的事儿。” 话还没说完,李纨的丫头就来请黛玉了。宝玉便邀请黛玉一起去稻香村。黛玉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披上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子的鹤氅,系上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戴着雪帽。
两人一同踏雪前行。只见众姊妹都在那边,都穿着一色的大红猩猩毡或羽毛缎斗篷,只有李纨穿着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着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邢岫烟还是穿着平常的旧衣服,没有避雪的衣裳。不一会儿,史湘云来了,穿着贾母给她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的大褂子,头上戴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的昭君套,还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先笑着说:“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她也拿着雪褂子,故意扮成个小骚达子的模样。” 湘云笑着说:“你们看看我里头的打扮。” 说着,就脱下了褂子。只见她里面穿着一件半新的、与褂子颜色相近的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裉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里面是一件短短的水红妆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穿着麂皮小靴,越发显得她腰肢纤细、身姿矫健,姿态婀娜。众人都笑着说:“偏她就爱打扮成小子的样子,比她扮女儿的时候更俊俏了。”
湘云说:“快商量作诗的事儿吧!我听听谁来做东?” 李纨说:“我的主意。昨天的正日子已经过了,再等下一个正日子又太久,正巧又下雪,不如大家凑个诗社,既给新来的人接风,又能作诗。你们觉得怎么样?” 宝玉抢先说:“这话有理。只是今天太晚了,要是等到明天,天晴了就没趣了。” 众人都说:“这雪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晴不了,就算晴了,这一夜下的雪也够我们赏玩的了。” 李纨说:“我这儿虽说不错,但比不上芦雪广好。我已经派人去烧地炕了,咱们大家围着火炉作诗。老太太想来不一定有兴致,况且咱们这小活动,给凤丫头传个信儿就行了。你们每人出一两银子就行,都送到我这儿来。” 她指着香菱、宝琴、李纹、李绮、岫烟说:“她们五个不算在内,咱们这边二丫头病了,四丫头请了假,也不算,你们四个人的份子钱送过来,我总共凑个五六两银子也足够了。” 宝钗等人都纷纷答应。接着又开始拟定题目、限定韵脚,李纨笑着说:“我心里已经有主意了,等明天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才一起去贾母那儿。这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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