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出来后心想:“鸳鸯这丫头真奇怪,不知道打什么主意。按理说,老太太的丧事确实应该办得体面些。唉,不管她了,先照着咱们家以前的规矩办吧。” 于是,她叫了旺儿家的,让她传话把贾琏叫进来。不一会儿,贾琏进来了,说:“找我什么事?你在里头照应好就行。反正作主的是咱们二老爷,他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凤姐说:“你也这么说,这不正应了鸳鸯说的话么。” 贾琏问:“什么鸳鸯的话?” 凤姐便把鸳鸯请她过去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贾琏说:“她们的话管什么用。刚才二老爷叫我去,说老太太的事固然要认真办理,但要是知道内情的,明白这是老太太自己留下的积蓄办丧事;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藏着掖着,其实家里很宽裕呢。老太太的这些银子,用不完也没人要,当然应该都花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在南边有坟地,但阴宅还没有。老太太的灵柩是要运回南边去的,留着这些银子在祖坟上盖些房屋,剩下的再买几顷祭田。咱们以后回去也好,就算不回去,也让那些贫穷的族人住着,让他们按时按节早晚上香,时常祭扫。你说这些话,难道不是正经主意?照你这么说,难道要把银子都花光?” 凤姐问:“银子发下来了没有?” 贾琏说:“谁见过银子!我听咱们太太听了二老爷的话,极力怂恿二太太和二老爷,说这是个好主意。我能怎么办!现在外头棚杠那边要支取几百银子,可到现在还没发下来。我要去催,他们都说有,让先把外头的事办了再算账。你想想,这些奴才们,有钱的早就溜了,按照册子去叫人,有的说告病,有的说下庄子去了。没走的没几个,他们只有赚钱的本事,哪有赔钱的道理!” 凤姐听了,愣了半天,说:“这还怎么办事!”
正说着,一个丫头过来说:“大太太让我问二奶奶,今天都第三天了,里头还乱糟糟的,供了饭还让亲戚们一直等着吗?饭菜叫了半天,菜来了,饭又没了,这叫什么办事的道理!” 凤姐急忙走进内宅,吆喝着让人伺候,胡乱把早饭打发了。偏偏那天来的人特别多,里头的人都无精打采的。凤姐只能在那里照料了一会儿,又惦记着派人做事,赶紧出来叫了旺儿家的,把家里的女人们都召集起来,一一分派任务。众人都只是答应着,却不见行动。凤姐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供饭!” 众人说:“传饭容易,可得先把里头要用的东西发下来,我们才好照管。” 凤姐说:“糊涂东西,都给你们派好了活儿,肯定会有东西给你们的。” 众人只好勉强答应。凤姐立刻到上房去取要用的物品,本想去请示邢夫人、王夫人,可看到人多,不好开口。看看天色,已经渐渐西斜,她只好去找鸳鸯,说要老太太留下的那套日常用具。鸳鸯说:“你还问我呢,那一年二爷把东西当了,赎回来了吗!” 凤姐说:“不用银的金的,就要那套平常使用的。” 鸳鸯说:“大太太、珍大奶奶屋里用的是从哪儿来的!” 凤姐一想,确实如此,转身就走,只能到王夫人那边找了玉钏、彩云,才拿出一套来,急忙让彩明登记入账,发给众人收管。
鸳鸯见凤姐这么慌张,又不好叫她回来,心想:“她以前做事多么干脆利落、周到细致,如今怎么这么束手束脚的。我看这两三天,她一点头绪都没有,难道老太太白白疼她一场!” 她哪里知道,邢夫人一听贾政的话,正合了她日后家计艰难的心思,巴不得能留一点银子作为日后的依靠。况且老太太的事原本就是长房作主,贾赦虽然不在家,但贾政是个拘泥的人,有什么事就说要请大奶奶拿主意。邢夫人向来知道凤姐花钱大手大脚,贾琏又爱耍心眼,所以死死抓住银子不放手。鸳鸯还以为这笔银两已经交出去了,所以看到凤姐如此为难,就怀疑她不肯用心,于是在贾母灵前唠唠叨叨地哭个不停。邢夫人等人听出鸳鸯话里有话,却不反思自己不让凤姐便宜行事,反而说凤丫头果然有些不用心。到了晚上,王夫人把凤姐叫过来说:“咱们家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外头的体面还是要顾的。这两三天人来人往,我看那些人都照应不过来,想来是你没吩咐好。还得你多操点心才行。” 凤姐听了,愣了一会儿,本想把银子不够用的事说出来,但银钱是外头管的,王夫人说的是照应不周,凤姐也不敢辩解,只能不吭声。邢夫人在一旁说:“按理说,该是我们做媳妇的操心,这本不是孙子媳妇的事。但我们脱不开身,所以才托付你,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凤姐涨红了脸,正要反驳,只听外面鼓乐声响起,到了烧黄昏纸的时候了,大家又都放声痛哭,她的话又被打断了。凤姐本想等会儿再说,王夫人却催她出去料理事务,说:“这里有我们,你赶紧去料理明天的事吧。”
凤姐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强忍着悲伤和泪水走出来。她又叫人把众人都召集齐,再次吩咐道:“大娘婶子们,可怜可怜我吧!我在上面受了好多责备,就因为你们做事不齐整,让人笑话。明天你们可得多辛苦些了。” 那些人回应说:“奶奶办事又不是头一回了,我们哪敢违抗您呢?只是这回的事情,上头的要求太繁杂了。就说安排这顿饭吧,有的人要在这里吃,有的人想在家里吃,请了这位太太,那位奶奶又不来。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难以周全。还请奶奶劝劝那些姑娘们,别太挑剔了就好。” 凤姐说:“头一个难题就是老太太的丫头们不好对付,太太们的人也难打交道,你让我去说谁呢?” 众人说:“以前奶奶在东府管事的时候,就算只是代理,要打要骂,手段多么强硬,谁敢不听从。怎么如今连这些姑娘们都管不住了?” 凤姐叹了口气说:“东府里的事虽说交给我办,太太在那里,我还能不好意思说什么。可如今是自家的事,又是公中的事务,人人都能说上几句。再者,外头的银钱也调度不灵,就比如棚里要一件东西,传下去了却总不见拿进来。这让我有什么办法呢。” 众人问:“二爷在外面,难道也应付不来吗?” 凤姐说:“别提了,他也在那里犯难呢。第一,银钱不在他手里,要一件东西得去回一件,哪有那么容易凑齐。” 众人又问:“老太太留下的这笔银子,不在二爷手里吗?” 凤姐说:“你们回头去问管事的就知道了。” 众人说:“怪不得我们听外头的男人们抱怨说:‘这么大的事,咱们一点实权都没有,净当苦差!’这样怎么能让大家齐心呢?” 凤姐说:“如今别说这些了,眼前的事大家都上点心吧。要是闹得上面有了什么说法,我可不会饶过你们。” 众人说:“奶奶要怎么安排,我们哪敢抱怨,只是上头的人一人一个主意,我们实在难以周全。” 凤姐听了,没有办法,只能央告道:“好姐妹们!明天暂且帮我一天,等我把姑娘们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众人听了,这才领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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