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盟结束后,王子成父等人都愤愤不平,他们向齐桓公请求,想要劫持鲁侯,以报曹沫带来的耻辱。齐桓公说:“我已经答应曹沫了!普通人承诺的话,都不能失信,何况是一国之君呢?” 众人这才作罢。第二天,齐桓公又在公馆设酒,与庄公欢饮后道别。他随即命令南部边境的邑宰,把原来侵占的汶阳田地,全部交割还给鲁国。前人评论说,在被胁迫下订立的盟约可以违背,但齐桓公没有违背;曹沫可以视为仇人,但齐桓公没有怨恨他,这就是齐桓公能使诸侯归服、称霸天下的原因。有诗称赞道:“巍巍霸气吞东鲁,尺剑如何能用武?要将信义服群雄,不吝汶阳一片土。” 还有一首诗专门讲述曹沫劫持齐桓公这件事,称曹沫为后世侠客的鼻祖,诗中写道:“森森戈甲拥如潮,仗剑登坛意气豪,三败羞颜一日洗,千秋侠客首称曹。”
诸侯们听说了柯地会盟的事情,都佩服齐桓公的信义。于是,卫国和曹国也都派人来谢罪请求会盟。桓公约好等讨伐宋国之后,再与他们会盟。然后,他再次派使者前往周朝,报告宋公不尊王命、不来赴会的情况,请求王师南下,一起去问罪。周厘王派大夫单蔑率领军队与齐国一起讨伐宋国。谍报称,陈国和曹国也带兵前来出征,愿意担任先锋。齐桓公派管仲先率领一支军队,前去与陈国、曹国会合,自己则率领隰朋、王子成父、东郭牙等人,统领大军随后进发,约定在商丘会师。当时是周厘王二年的春天。
管仲有个爱妾名叫婧,是钟离人,她通晓文墨且聪慧过人。齐桓公喜好美色,每次出行,必定带着姬嫔相随,管仲也带着婧一同前往。这天,管仲率军从南门出发,大约走了三十多里,来到峱山,看见一个农夫,身着粗布短衣,头戴破笠,光着脚在山下放牛。此人一边敲着牛角,一边唱歌。管仲坐在车上,察觉到这个农夫气质不凡,便派人拿酒食去犒劳他。农夫吃完后,说道:“我想见见相国仲父。” 使者说:“相国的车已经过去了。” 农夫说:“我有一句话,希望能传给相国:‘浩浩乎白水!’” 使者追上管仲的车,把农夫的话告诉了他。管仲一头雾水,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向爱妾婧请教。婧说:“我听闻古代有《白水》这首诗,诗中说:‘浩浩白水,倏倏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居?’这个人大概是想出来做官。” 管仲立刻命令停车,派人去把农夫叫来。农夫把牛寄养在村民家中,跟着使者来见管仲,他只作了个长揖,却不跪拜。管仲询问他的姓名,农夫回答:“我是卫国的乡下人,姓宁名戚。仰慕相国您礼贤下士,不怕路途遥远来到这里。只是没有门路自荐,只好给村民放牛。” 管仲询问他的学问,宁戚对答如流。管仲感叹道:“豪杰之士埋没在民间,若没有得到引荐,怎么能展现自己的才能呢?我们国君的大军在后面,不久就会经过这里。我写封信,你拿着去拜见我们国君,他一定会重用你。” 管仲当即写了封信,封好后交给宁戚,两人就此分别。宁戚仍旧在峱山之下放牛。
齐桓公的大军三天后才到达,宁戚还是穿着那身粗布短衣,戴着破笠,光着脚,站在路旁,一点也不畏惧躲避。齐桓公的车驾快要靠近时,宁戚便敲着牛角唱起歌来:“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骭。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桓公听了,觉得很奇怪,命令左右把宁戚带到车前,询问他的姓名和住处。宁戚如实回答:“我姓宁名戚。” 桓公问:“你一个放牛的,为什么讥讽时政?” 宁戚说:“我只是个小人物,怎么敢讥讽时政呢?” 桓公说:“当今天子在上,我率领诸侯臣服于下,百姓安居乐业,草木都沐浴着春天的恩泽,如今的世道就如同尧舜之时,不过如此。你说‘生不逢尧舜’,又说‘长夜不旦’,这不是讥讽又是什么?” 宁戚说:“我虽然是个村夫,没见过先王的政治。但我曾听说,尧舜的时代,十天刮一次风,五天降一场雨,百姓耕种土地来获取食物,凿井取水来饮用,正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如今这个时代,纲纪不振,教化不行,却说是尧舜盛世,这实在是我所不理解的。而且我又听说,尧舜的时代,整顿百官,诸侯顺服,除去四个凶恶之人,天下就安定了,他们不用说话就能让人信服,不用发怒就有威严。如今您第一次会合诸侯,宋国就违背了会盟;第二次与鲁国在柯地会盟,又被鲁国劫持。用兵不止,百姓劳苦,财物匮乏,却还说‘百姓乐业,草木沾春’,这又是我所不理解的。我还听说,尧舍弃自己的儿子丹朱,把天下让给舜,舜又避让到南河,百姓都去拥戴他,舜不得已才登上了帝位。如今您杀了兄长才得到国家,借天子的名义来号令诸侯,我又不知道这与唐尧、虞舜的禅让相比如何!” 桓公大怒,说:“你这匹夫,出言不逊!” 喝令把宁戚斩首。左右把宁戚绑起来,准备行刑。宁戚面不改色,毫无惧意,仰天长叹道:“夏桀杀了龙逢,商纣杀了比干,如今我宁戚要和他们并列成为第三个了!” 隰朋上奏说:“这个人见到权势不趋炎附势,见到威严也不害怕,不是寻常的放牛农夫。国君您还是赦免了他吧!” 桓公转念一想,怒气顿时平息,于是命令解开宁戚的绑缚,对宁戚说:“我只是试探你一下,你确实是个优秀的人才。” 宁戚于是从怀中掏出管仲的信。桓公拆开信看,信中大致写道:“我奉命出兵,走到峱山时,遇到卫国人宁戚。这个人并非普通的放牛之人,而是当世有用的人才,国君您应该留下他来辅佐自己。如果放弃他,让他被邻国任用,那么齐国后悔都来不及了!” 桓公问:“你既然有仲父的信,为什么不直接呈给我?” 宁戚说:“我听说‘贤明的君主选择人才来辅佐自己,贤能的臣子也会选择君主来辅佐’。如果您厌恶直言,喜欢阿谀奉承,对我怒目而视,我宁死也不会拿出相国的信。” 桓公十分高兴,命令用后车把宁戚载上。当晚,军队安营休息,桓公命人举火,十分急切地索要衣冠。寺人貂问:“国君索要衣冠,是要给宁戚封爵位吗?” 桓公说:“是的。” 寺人貂说:“卫国离齐国不远,为什么不派人去打听一下他的情况呢?如果他确实有才能,再封爵位也不晚。” 桓公说:“这个人有豁达的才能,不拘小节,恐怕他在卫国时,或许有一些小过错。要是打听到他有过错,封爵位就不光彩,放弃他又太可惜!” 于是,桓公就在灯烛之下,任命宁戚为大夫,让他和管仲一同参与国家政事。宁戚换上衣冠,谢恩后走了出去。髯翁为此写诗道:“短褐单衣牧竖穷,不逢尧舜遇桓公。自从叩角歌声歇,无复飞熊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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