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括背靠土墙,听得牙关紧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那声音悠长而阴森,与不远处婴儿微弱的啼哭交织在一起,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哀号。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暴动那晚,少年降卒眼中那如死灰般的绝望,还有城墙上用鲜血写下的 “秦法杀人,赵法吃人” 几个大字,每一笔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刺在他的心口。
当第一缕晨光如利剑般刺破厚重的云层,洒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时,赵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马服邑城门口。昨日被烧毁的店铺前一片狼藉,几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孩童,正为争抢一块发霉的饼子扭打在一起。他们瘦小的手指在争抢中被划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沾满尘土的面饼上,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赵括望着这一幕,心中一阵刺痛,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 “川” 字。
走进一间烟熏火燎、弥漫着刺鼻气味的铁匠铺,赵括一眼就瞧见独臂铁匠正弯腰忙碌着。铁匠的铁砧上,静静躺着半把断剑,剑身还残留着未干涸的暗红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这是暴动那晚,我在街头捡到的。” 铁匠直起腰,顺手往嘴里塞了块发黑、硬得像石头的咸菜,一边咀嚼一边说道,“那些参与暴动的降卒,好多都是我在长平战场上的老对手。他们当初投降的时候,满心想着能活着回家,看看自己的婆娘孩子,过上安稳日子。” 说到这儿,铁匠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铁锤,重重地砸在铁砧上,火星四溅,“可现在呢?看看他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活着比死了还遭罪,这世道简直没天理了!”
在染坊帮忙搬运染料时,赵括混在一群女工中间,默默听着她们的闲聊。“你们听说了吗?城东有个寡妇,就因为好心给了降卒一碗米汤,居然被那些狠心的官吏打得半死,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一个女工压低声音,满脸愤慨地说道。“可不是嘛,这世道变得太快,好人根本就没活路。” 另一个女工接过话茬,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男人在长平战场上拼死拼活,最后战死沙场,到现在连块像样的坟头都没有。可那些降卒呢,虽说犯了错,可也不该被这么欺负啊。” 女工们你一言我一语,话语里满是对世道不公的无奈与愤懑。
夜幕再次如墨般笼罩大地,赵括瞅准时机,混进了关押受伤降卒的破庙。刚一踏入,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肉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几十个伤兵横七竖八地挤在破旧的草席上,伤口处爬满了蠕动的蛆虫,让人不忍直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兵,正用一把豁口的木勺,艰难地给身旁的同伴喂水。水从碗边不断漏出,滴落在同伴那已经溃烂、惨不忍睹的伤口上,引得同伴发出痛苦的呻吟。“大夫说了,药已经用光了,没办法再给我们医治。” 老兵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与无助,“他们这是要眼睁睁看着我们自生自灭啊。”
在赌坊昏暗幽深的暗巷里,赵括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猫着腰,正准备行窃。赵括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地抓住了小贼。小贼身形骨瘦如柴,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他怀里紧紧揣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那是他偷来准备给家人救命的食物。“求求您,千万别杀我!” 小贼吓得浑身颤抖,哭嚎着哀求道,“我娘已经快饿死了,那些官吏把救济粮都偷偷卖了,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啊!” 赵括看着小贼那惊恐绝望的眼神,心中一软,缓缓松开了手。小贼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路急促、慌乱的喘息声。
第七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整个马服邑染成一片昏黄。赵括蹲在城门口的粪坑旁,默默听着两个运粪苦力的交谈。“你知道为啥那些降卒会暴动吗?” 年长的苦力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满脸愤懑地说道,“他们的妻儿在秦国被当成畜生一样使唤,过着非人的日子。好不容易到了赵国,想着能有口饭吃,有个活路,可结果呢?在这儿同样受尽欺凌,根本活不下去。换作是你,你能忍吗?” 年轻的苦力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可咱们又能有啥办法呢?就像这粪水,被人踩在脚下,只能默默忍受,连个反抗的声音都不敢出啊。”
赵括缓缓起身,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蹲姿,发出 “咔咔” 的声响,仿佛在抗议他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他抬眼望向暮色中马服邑高低不平、错落有致的屋顶,这些天听到的每一句话,看到的每一幕,都像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街边的酒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酒肆里不时传出醉汉们不成调的歌声,可这歌声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角落里那些百姓压抑的啜泣声。不远处,一个老妪拄着一根破旧的拐杖,在垃圾堆里艰难地翻找着可以果腹的食物,她那佝偻的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凄凉、孤独,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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