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晨雾还未散尽,石静娴对着铜镜整了整杏黄吉服。镜中胤礽的脸庞已能完美端出太子威仪,唯有耳垂处新点的胭脂痣泄露破绽——这是她与困在后宫那人约定的暗号,红痣愈艳,朝局愈险。
"殿下,简亲王领着二十三位宗室递了联名折子。"太监总管何玉柱捧着鎏金漆盘跪在殿外,盘中奏本堆得似座小山,"皆言太子妃代储君听政,有违太祖'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
石静娴抚过袖口五爪行龙纹,想起昨夜胤礽裹着锦被缩在榻角批账册的模样。那家伙痛经痛得脸色煞白,还不忘用簪花小楷在《内务府采买单》上勾出蹊跷:"蚕丝价涨三成,苏杭却报桑田遭虫害——让户部查查有没有人囤货居奇。"
"摆驾乾清门。"她将翡翠朝珠往颈上一甩,珠串相击声清脆如刀剑出鞘。
辰时三刻的朝会上,简亲王喇布正用马蹄袖掸着紫檀凭几上的根本不存在的灰。这位太宗曾孙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府中那套从关外带来的镶金马鞍——据说能追溯到多尔衮摄政时期。
"皇上明鉴!"老亲王声如洪钟,震得梁上彩绘藻井都在颤,"太子妃昨日竟在澹宁居接见山东布政使,过问黄河筑堤款项!这岂非牝鸡司晨?"
石静娴瞥向丹陛右侧垂着湘妃竹帘的次间。隔着细密篾条,隐约可见"太子妃"鬓边的点翠凤钗在轻晃——那家伙定是又偷喝了提神的参汤,她早说过那会加重经期腹痛。
"简王叔此言差矣。"她学着胤礽往日倨傲的腔调,指尖划过青玉镇纸上的冰裂纹,"太子妃不过替孤整理河工图罢了,您府上侧福晋上月不也帮着核对祭天乐舞名册?"
朝堂倏然一静。几位蒙古王公憋笑憋得胡须直抖——谁不知简亲王福晋早殁,如今掌中馈的正是那位从秦淮河赎回来的汉女侧室。
竹帘后传来杯盏轻叩声。石静娴唇角微勾,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该递刀子了。
"说到治河..."她突然起身,玄色朝靴碾过金砖上蟠龙纹,"太子妃倒从《永乐大典》残卷里寻得个古法。"鎏金铜鹤烛台映着她展开的绢帛,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前朝治理贾鲁河的闸坝分布图——实则是昨夜胤礽用眉笔绘的。
康熙从龙纹须弥座上微微前倾。他注意到图纸边缘有抹胭脂痕,像极了大阿哥幼时偷吃玫瑰饼留下的指印。
"以闸控沙,束水攻沙?"皇帝的手指在图纸某处停顿,"宋礼当年用这法子治会通河,倒是省了三成民夫。"
"皇阿玛圣明。"石静娴顺势下拜,掌心已沁出冷汗。这法子实则是她结合现代水利知识编的,但愿胤礽昨夜恶补的《河防通议》足够糊弄...
"荒唐!"简亲王突然暴起,腰间嵌东珠的吉带差点绷断,"太子妃一介女流怎知《永乐大典》?定是妖书!"
竹帘哗啦作响。石静娴看见"太子妃"的翟鸟纹袖口探出半截手指——那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果然,都察院左都御史马齐突然出列:"简王爷慎言!孝庄文皇后当年..."
"够了。"康熙的扳指叩在龙案上,响声如冰裂黄河。老皇帝的目光掠过太子绣金蟒纹,又扫向次间朦胧的人影,最终停在简亲王赤红的面皮上:"太子妃不过是帮着描几笔图,倒是尔等..."他忽然抓起本黄绫奏折,"河道衙门报上来的柳枝价,比太子妃核的内务府账贵了足足两倍!"
石静娴余光瞥见明珠在文官队列里抖了一下。这位武英殿大学士怕是没想到,他藏在河道银里的猫腻,竟被个"妇道人家"用胭脂笔圈了出来。
退朝钟声响起时,石静娴故意落后半步。她听见简亲王扯着恭亲王常宁嘀咕:"得让科尔沁送几个蒙古格格来,冲淡太子妃的狐媚..."
次间竹帘轻晃,露出半幅绣金翟衣。胤礽苍白着脸倚在引枕上,手里还攥着被指甲掐破的《女诫》。石静娴接过他袖中滑出的纸条,上面是熟悉的簪花体:"理藩院有密报,简王派人往漠南购马。"
宫巷的风卷着纸条落入金水河,石静娴望着河面碎金般的光斑,忽然想起解剖过的清代女尸腕骨——那些因常年刺绣变形的关节,此刻正在紫禁城的某个角落,绣着下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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