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晨雾还未散尽,石静娴指尖的朱砂笔已悬在《绿营军费奏销册》上三刻钟。她盯着“缺口三十二万七千两”的字样,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康亲王杰书府上的算盘珠子——被各路手指拨得团团转。
“殿下,太子妃娘娘又往承运库去了。”何柱儿跪在门槛外,声音里掺着几分委屈,“说是要再清点一遍陪嫁单子。”
石静娴腕间的翡翠压襟忽地发烫。这是胤礽今晨“不慎”遗落的,此刻倒像是在替它的主人宣告:看你能撑到几时。承运库门前积雪被踩出凌乱泥印,胤礽裹着狐裘立在阶前,脚下堆着鎏金嵌宝四季花鸟屏风。他抬脚踢了踢屏风边角,对管事太监冷笑:“这种前明宫里的破烂也敢摆在本宫寝殿?抬去崇文门卖了!”
“娘娘三思啊!”掌事嬷嬷扑通跪下,额头沾了雪粒子,“这是万岁爷赐婚时赏的……”
“赏的物件儿难道比西北将士的棉衣紧要?”胤礽刻意拔高的尾音惊飞檐上麻雀。他当然认得这屏风——康熙二十八年平三藩时,石静娴父兄从吴三桂私库里刨出来的战利品。
库房深处传来瓷器碎裂声。石静娴冲进来时,正撞见胤礽拎着鎏金錾花执壶往木箱里扔,那壶嘴分明是她大婚次日偷偷藏了银票的暗格!
“住手!”她劈手夺壶,指尖摸到壶底凹痕还在,暗松口气,“太子妃好大气性,连御赐之物都敢变卖?”
胤礽斜睨她腰间压襟,忽地伸手拽过她腕子:“殿下可知,您去年在汤泉行宫‘不慎’打碎的珐琅彩婴戏碗,够买三百匹战马?”他指尖划过她掌心,借身形遮挡速写:酉时三刻,老地方。
二、朱批藏玄机石静娴回书房时,案头多了道盖着黄绫的奏本。展开竟是胤礽用簪花小楷摹的《内务府广储司清册》,页边朱批狗爬似的写着:“索额图门人克扣西征粮饷证据在青玉山水镇纸下。”
她捏着鼻子读完胤礽的“谏言”,气极反笑。这厮把东宫翻了个底朝天不算,竟还打上她嫁妆的主意!随手翻开《军机处密档》,忽见“康熙三十五年哈密屯田亏空案”里夹着张泛黄地契——原是石家祖上在张家口的马场。
“何柱儿,传粘杆处的人。”她蘸朱砂圈住地契边缘,“去查查这马场如今归在谁名下。”
暮色压城时,粘杆处侍卫带回的消息让石静娴险些捏碎茶盏。那马场竟成了索额图侄子的别院,里头养的不是战马,而是专供八旗子弟斗鸡的彩尾锦鸡!
三、御前算珠响
次日太和殿议事,石静娴特意佩了那枚翡翠压襟。索额图刚奏完“军费筹措艰难”,她便捧着算盘出列:“儿臣昨夜核了广储司账目,倒发现几笔糊涂账。”
康熙挑眉:“保成何时学的珠算?”
“太子妃教的。”她面不改色拨动算珠,“去岁山西铸炮支出十二万两,实际用铜量仅值八万;今春江南造船款二十万两,但龙江船厂报修战船数比兵部存档少七艘。”
满殿朱紫大臣盯着那上下翻飞的翡翠坠子,恍惚间像是见了石家那位赫赫有名的“铁算将军”——昔年石静娴祖父随太祖征乌拉部,便是用算盘核出敌军粮草虚实。索额图额头沁汗:“太子殿下怕是受了小人蒙蔽……”
“蒙蔽?”石静娴抖开地契,“那请索相解释,您侄子用朝廷马场养斗鸡,算不算蒙蔽君父?”
四、夜雨对账簿
亥时的南书房只余一盏琉璃灯。胤礽裹着石静娴的藕荷色氅衣,将暖炉塞进她手里:“马场的事,你怎么谢我?”
“谢你砸了我三套前朝瓷器?”石静娴甩出当票,“崇文门当铺老板认出那是宫里的东西,转头就报了内务府!”
胤礽扯过她腕子看当票,忽地嗤笑:“殿下可知,您藏在执壶里的私房钱,刚够买西北大军三日草料?”他指尖划过她腕间压襟,“不如把这翡翠当了,能撑半月。”
窗外惊雷炸响,石静娴反手扣住他手腕:“你既知我藏银之处,可认得这个?”她掀开《金刚经》封皮,内页竟是用朱砂标注的索额图党羽受贿图——正是胤礽前世被废的导火索。
雨打窗棂声渐密,两颗心脏在雨夜里跳成同一频率。承运库的方向传来搬运箱笼的响动,这对换了壳的冤家终于相视一笑。
“明日早朝,”石静娴将地契拍在胤礽胸口,“劳烦太子妃奏请父皇,拿索家的斗鸡场换军粮。”
胤礽拢紧氅衣起身:“那殿下记得把我陪嫁的翡翠屏风赎回来。”行至门边又补一句,“里头夹层有你的生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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