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嬴政，你汲汲营营的权位，最终所求，究竟是如三皇五帝般，以贤德功业照耀万古，泽被苍生，赢得人族永恒的铭记与敬仰？还是仅仅为了满足一己之私欲，贪图那王座之上的片刻欢愉与享乐？你的道，在何方？”
允初的话语，如同狂风暴雨，彻底涤荡了嬴政心中最后的迷茫与狭隘。
那些关于统治术的算计、对失控的恐惧，在“万万人”、“人族尊严”、“文明存续”这些宏大命题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沉重的使命感，取代了迷茫与狭隘。
圣王之道，泽被苍生，照耀万古。
这十二个字，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理想，而是化作了沉甸甸的责任。
嬴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如炬，直视允初将心中盘旋的问题一一抛出。
“政有三问，如鲠在喉。”
“其一，君王若修行，得移山填海之伟力，是否真能福泽万民？是否弊大于利？”
“其二，开启民智，使黔首知书明理，此乃强民固本之道。然，此举无异于掘断现有权贵之根基， 那些世代簪缨、盘踞庙堂的贵族，岂会坐视？其反扑之力，如何应对？”
“其三，亦是政心中最大隐忧。”
“如今仙门隐隐独大，超然物外，视人界如牧场，视凡人如蝼蚁。我人族虽有薪火盟供奉之器稍作抗衡，然杯水车薪。长此以往，人界岂非永为其附庸？格物之法，能否如薪火盟般，凝聚人族之力，制衡仙门？甚至能否彻底隔绝仙门干预，筑我人族自强不息？”
允初静静地听着，心中也是感慨。
真的是天生帝王，小小年纪，敏锐至极。
“君王不可修行。”
“女娲抟土造人，定人族之基。君王之位，承人族气运，系万民之心。修行求的是个体超脱，求的是逆天改命，其道与凝聚人心、牧守苍生的人道王权，本质相悖。君王若沉迷修行，其心必渐离凡尘，其力必凌驾众生，视万民如刍狗，此乃取祸之道，非福泽之道。人王之责，在于以人心聚气运，以智慧御万方，而非以力压人。”
“至于贵族？” 允初嘴角浮现一丝讥诮。
“女娲造人之始，何曾有过高低贵贱？燧人氏钻木取火，有巢氏构木为巢，神农氏尝遍百草……人族始祖，皆为求存之民，何来贵字？ ”
“贵族，不过催生出的赘疣罢了。以前没有，未来，也不必再有。”
“阻碍开启民智者，非人族之福，乃人族之蠹。清除蠹虫，亦是明君之责。”
“仙门独大，确为心腹之患。”
“然，格物之法，非仅为造物之技，乃解析天地、凝聚人道伟力之根本！ 薪火盟供奉之器，不过是此道初萌之芽。汝若能深研其理，推而广之，集人族之智，聚万民之力，铸守护之器，布防御之阵，研破法之械，使人族拥有抗衡外力之基，制衡仙门，非不可能。”
“至于彻底隔绝……”
“洪荒浩瀚，强行隔绝非上策。但使人族自强不息，气运鼎盛，自能定立人界秩序规则，届时，仙门若欲入世，亦需遵循人族之法度。”
“记住，人界自有其秩序与规则，此乃天地运转之理，人族气运若如烈火烹油，鼎盛不息，自能引动规则庇护。”
“非是谁，都能在此界随心所欲，践踏苍生。”
说罢，允初不再多言，指尖微点，几道蕴含更深奥格物至理的意念流光，无声无息地汇入嬴政识海。
“今日所言，汝当好生思索。路，已在你脚下。”
“吾缘法已尽，此后，不会再来。”
嬴政急切地想要挽留，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舍与更多未解的疑问。
然而，他话音未落，眼前的仙境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破碎。
嬴政猛地从床榻上惊醒，心脏犹自剧烈跳动，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再无睡意，甚至顾不上穿鞋，赤着脚便冲到案几旁。
冰冷的触感从脚底传来，却让他更加清醒。
他一把抓过竹简，笔走龙蛇，力透竹背，他将今夜所得倾注全部心神记录下来。
云层之上，九天之外。
通天看着下方嬴政的身影，又望向身边允初。
“此子心性悟性皆是上上之选，承载人族气运之望。你倾囊相授，又骤然离去，言以后不会再来，岂非半途而废？”
“点到为止，过犹不及。”
允初的声音如同清风拂过，“种子已播下，道路已指明。过度的指引，反成枷锁，阻碍其自身光芒的绽放。”
“能否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巨木，撑起人族苍穹，此乃他的造化，亦是人族当自行走出的道路。吾等，静观其变即可。”
她微微停顿，声音更低，也更轻，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种近乎私密的交付感。
“况且，不是还有你在看着么？”
通天笑了一下，朦胧天色倾泻在他身上，反倒显得有些寂寥。
“何时再去混沌？”
“闭关一段时间，你还不走，当心天道记仇。”
“那你可得护着我。”
允初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天道之前为何要动怒，西王母为何要颁布神仙不得动情的诏令？”
通天侧头看着允初，没有说话。
“先前我在混沌遇见了一方世界，那天道将气运全都倾注在气运之子身上，气运之子为爱疯魔，屠戮世界，天道时间回溯了几次，最后本源耗尽，我特意让洪荒天道看见了。”
通天思维也不由发散一瞬。
如果洪荒出现这种事，他都不敢想天道能做出什么来。
以天道的小心眼，怕是弄死都太便宜他了。
通天：“你未免也太促狭了。”
允初眸光柔和下来，“总得在闲暇之余找到些乐趣，弟子经不住逗弄。”
说起逗弄，通天就觉得想笑。
“就你弄得那个试炼世界，洪荒生灵谁能经得起逗弄，我门下那些弟子，听见要去试炼之地，一个个铆足劲的修炼。”
允初又生了坏水：“你说，要不要给洪荒生灵在心魔劫之前加个心劫，全都得都去里面走一遭？”
通天：……你这样真的会引起众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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