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是几丛茂密的、开满深绯花朵的桃树,枝叶低垂,形成一片隐蔽的角落。啜泣声正是从那里传来,压抑而绝望。
陈砚之屏住呼吸,悄悄拨开几片厚重的花瓣,向里望去。
只见阿沅背对着他,蹲在桃树丛深处,肩膀微微耸动。她面前的地上,赫然是一个半埋在地下的、被掀开了盖子的粗陶酒坛!坛口很大,里面盛满了暗红色的、粘稠的桃花酒液。
阿沅正伸着纤白的手,颤抖着探入那坛深红的酒液中,似乎在费力地搅动着什么。她的啜泣声压抑而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化掉……”她带着浓重哭腔的低语断断续续地飘来,“都这么久了……阿弟……姐姐好想你……”
陈砚之的心脏骤然缩紧!他极力睁大眼睛,借着树丛缝隙透入的微光,死死盯着阿沅在酒液中搅动的手。
粘稠的酒液被搅动,缓缓荡开波纹。就在那暗红粘稠的酒液深处,一个模糊的、小小的轮廓,随着阿沅手指的拨弄,若隐若现地浮沉了一下!
那轮廓……像极了一个蜷缩的婴儿!肢体扭曲,五官模糊不清,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暗红色泽,如同尚未完全凝固的琥珀里的昆虫!它随着酒液沉浮,仿佛沉睡在血池之中!
一股寒气瞬间从陈砚之的尾椎骨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呼出声!酒坛里泡着的……是未化形的“人”?!阿沅口中的“阿弟”?!
就在这时,阿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搅动的手猛地一顿,啜泣声也戛然而止!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来。
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盈满了未干的泪水,眼尾通红。然而,泪水之下,却是一片惊骇欲绝的恐惧!她看到了树丛缝隙后陈砚之那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
阿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金纸。她猛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将那沉重的陶坛盖子盖回去,动作慌乱得几乎摔倒。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陈砚之,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眼中的哀求与绝望几乎要溢出来。她拼命地摇头,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祈求他不要说出去。
陈砚之的心脏狂跳如鼓,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阿沅,那眼中的恐惧和绝望是如此真实。他猛地一点头,迅速缩回身子,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息,试图平复几乎要炸裂的心脏。
地下酒坛里的未化人形……凝固笑容的村民……忘掉名字的桃花酒……还有那流血不止的巨树……无数恐怖的碎片在他脑中疯狂冲撞,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然而,就在他念头急转,思考着如何脱身之际,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脚下。
这间茅屋的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年深日久,靠近墙根处有些地方已经微微下陷,形成浅浅的坑洼。刚才他情急之下后退,脚跟似乎无意中蹭开了地面一层薄薄的浮土。
此刻,在那蹭开的浮土下,借着昏暗的光线,陈砚之赫然看到了一小截裸露出来的……东西!
那东西颜色惨白,微微弯曲,一端粗一端细,表面似乎还带着细微的孔洞……
陈砚之的呼吸瞬间停滞!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板瞬间蔓延至全身!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指尖颤抖着,一点点拂开那片浮土。
更多的惨白显露出来。
那不是什么树根,也不是石头。
那是一根……人的指骨!
惨白、纤细,属于孩童的指骨!它的一端,还连接着几节更细小的掌骨!这些骨骼被深埋在地下,此刻被他无意中蹭开浮土,暴露了一小部分。而就在这些惨白骨骼的周围,在潮湿的泥土里,赫然缠绕着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虬结的、深褐色的……树根!
这些树根极其细小,却坚韧异常,如同活物的触须,密密麻麻地缠绕、包裹着那几节小小的指骨,甚至有几根深深地扎入了骨头的缝隙之中!仿佛在贪婪地汲取着什么!
陈砚之猛地抬头,目光投向屋外那株开满深紫色桃花的桃树。虬结的树干扎根于地,深入地底。一个可怕的联想瞬间击中了他!这整个村落,这每一株桃树……它们的根须,难道都深深地扎在这片埋藏着无数枯骨的土地之下?!那些飘落的、吸饱了生魂的血色桃花……
“每瓣桃花……皆吸食生魂所绽……”
阿沅那日在巨树下,那句低如蚊蚋、却如同惊雷般的话语,此刻无比清晰地在他耳边炸响!原来……原来如此!
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直起身,踉跄着冲出茅屋,扶住门外一棵桃树的树干,剧烈地呕吐起来!
“陈郎君?”阿沅带着一丝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已经整理好情绪,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近乎完美的、明媚的笑容,仿佛刚才树丛后的绝望哭泣从未发生。只是那双微红的眼眶,泄露了一丝端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