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向查理!
查理猝不及防,身体微微一震。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这关我屁事,想说我也是被硬按上头的冒牌货……
但那些话都卡在喉咙里。他银灰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第一次,他扮演“王子”这个角色,感受到的不是窃喜或伪装的压力,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源自这个身份本身的、冰冷刺骨的寒意。
乐那双深褐色的眼睛,仿佛穿透了他层层包裹的伪装,看到了那个在黑暗巢穴里挣扎求生的土豆猪。
“……你问我?”
查理的声音异常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迎着乐的目光,没有躲闪,但眼神深处却是茫然而冰冷的空寂。他努力想从这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一点自己的逻辑。
“活该?那按你这说法……谁给他们锅里的黑糊?没人给他们!他们不就得去偷?去抢?去堵着那些贵人老爷的马车喊冤?”
他试图把矛盾抛给“秩序”,语气带着一种连自己都不甚明确的焦躁:
“这内城……看着干净……不也是靠人拿笤帚一点一点扫出来的?那些扫地的杂役苦工……他们活该就配吃潲水?这他妈是什么狗屁道理?!”他猛地吸了口气,胸腔起伏得有些剧烈。
乐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查理看了好几秒,那眼神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带着浓烈讽刺意味的笑容。
“道理?”
乐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在咀嚼一块苦涩的石头,
“这地界儿,哪有道理?只有谁拳头硬!谁嘴皮子会说!谁手里攥着的刀够快够狠!”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你以为是扫出来的?错了!那些黑渣子为什么堆在那种地方不敢露头?是谁不准他们出来污了贵人的眼?你以为那些小崽子天生就该烂在黑巷子里啃潲水?那潲水……是他们爹娘在外城挤破头抢点散碎杂活儿、或者钻营点见不得光的勾当,换回来塞他们的嘴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仿佛要穿透查理的眼睛:
“我今天告诉你们……王都外城!那才叫个大熔炉!那才叫真的吃人!挤破脑袋想进内城捞口油水的……挤得头破血流最后死在路边当肥料的多得是!留在外城的……靠扛货卖苦力、捡剩饭烂菜帮子、甚至卖儿卖女……才能换一口连猪食都不如的东西!那黑糊……对他们来说……那就是饭!就是命!能吃上……就是万幸!活该?呵……谁定的规矩说他们活该?定这规矩的人……又在哪坐着喝几万个金币一杯的蜜酒呢?”
乐的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石头,砸在房间里另外三人的心坎上。
咕咕脸上的委屈消失得干干净净,老脸灰败,像是被人猛抽了几个无形的耳光。
他想起自己在海上跑单帮,被港口税吏盘剥;想起在破败外城的小赌档里输得只剩条裤子;想起那些比他更惨、饿毙在破屋角落里的熟人……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艾尔玛捂着小嘴的手不知何时放了下来。她的脸颊发白,紫色的眼瞳剧烈地晃动着,里面映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悲伤、还有一点点……无法理解的愤怒?
她看着乐,又看向那片被乐点明、此时在她眼中仿佛带上血腥味的内城夜景方向。
“……那……那些人……为什么……不让他们……住到这里来呢……”
她指向窗外那些高耸的灯火通明的高墙壁垒,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这里……这么多地方……没有人住……盖了那么多大房子……外面为什么不多盖一点……”她说到后面,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疑惑和委屈。在她的认知里,房子是用来住的。这里有这么多空着的漂亮房子,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没有地方住,甚至只能吃黑糊,为什么不去盖呢?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沉重的阴霾!
查理猛地抬头看向艾尔玛。
这傻丫头,自己没点破,她反而问出来了!
咕咕浑浊的老眼也瞬间聚焦在她那张带着困惑的小脸上。
乐脸上的激烈情绪凝固了一瞬。他看着艾尔玛那双纯粹干净、不掺杂任何世故的眼睛,那张年轻刚硬的脸庞上,一丝极深、如同万年寒霜般的冷厉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一种连愤怒都难以形容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怜悯、赞叹、还有一丝被最天真话语刺破核心真相的尖锐痛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大幅度起伏着,仿佛要将这间空气里弥漫的沉重、虚伪、与残酷都狠狠吸进肺里,再彻底呼出去!
“好丫头……问得好!”
乐的声音有些干涩,甚至带上了一点沙哑的磁性,
“问到根子上去了!”
他靠在沙发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灯火璀璨的炼狱图景,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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