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竺是被青铜锈蚀的气味唤醒的。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鼻腔里浮动着某种混合着血腥与铜绿的味道。这绝非博物馆休息区该有的气息——那里本该充盈着中央空调的冷香与旧宣纸的霉味。他猛地睁眼,瞳孔却被猩红的霞光刺得生疼。
"见鬼......"
喉间溢出的低咒被潮湿的夜风卷走。竹竺撑着后腰坐起,指节触到身下冰凉的淤泥。这不是博物馆铺着羊毛地毯的地面,倒像是被潮水反复浸泡的河滩。他慌忙摸向腰间,登山包的尼龙搭扣松垮垮地垂着,里面装着的三星堆考古笔记、红外测距仪全都不翼而飞,唯有贴着胸口的那枚青铜面具残片仍在发烫。
月光从云隙漏下来时,他看清了周遭环境。
芦苇丛在夜风中翻涌如血海,每一根茎秆都凝结着暗红色的黏液。远处传来苍凉的号角声,震得芦苇簌簌作响,某种巨兽的蹄印在泥地上烙出焦黑的痕迹。竹竺握紧捡来的芦苇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三天前他还在三星堆祭祀坑前记录青铜面具的纹路,此刻却像误入《山海经》插图的愚人。
青铜残片突然发出蜂鸣。
他解开衬衫纽扣,发现那枚巴掌大的残片正紧贴着心口皮肤。坑洼的饕餮纹里渗出靛青色液体,在胸口勾勒出类似甲骨文的纹路。当第一道闪电劈开天幕时,那些纹路突然活了过来,沿着血管向咽喉蔓延。
"禹王开山处,万兽归墟乡......"
古老的吟唱声突兀地炸响在耳畔。竹竺踉跄后退,后背撞上某种冰凉的物体。借着电光,他看见半截残破石碑矗立在芦苇丛中,龟裂的碑面上爬满青苔,中央凹陷处嵌着枚青铜铃铛。
当指尖触及碑文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些斑驳的刻痕突然扭曲蠕动,竟化作金线刺入皮肉。剧痛从眉心炸开,竹竺看见自己的血珠悬浮在空中,被青铜残片熔炼成赤红的丝线。天地开始倒转,云层如泼墨般旋转,最后定格成一张布满星斗的人脸。
"今有凡人窥天机,当受九劫镇八荒!"
最后的尾音化作利刃刺入太阳穴。竹竺重重栽进泥沼,鼻尖萦绕着腥咸的水汽,仿佛有无数条铁链穿透骨髓。当他再次睁眼时,青铜面具残片已嵌进掌心,与血肉融为一体。
腐殖质的腥气钻入鼻腔。
竹竺屏息缩在芦苇丛中,青铜残片在掌心泛着冷光。方才那阵天旋地转后,他发现自己正跪坐在溪流边,水面倒映着诡谲的星空——北斗七星的勺柄断裂了,摇光星的位置悬着颗血红色的星辰。
"这不可能......"他颤抖着伸手触碰水面,倒影里的自己右眼变成了琥珀色,瞳孔中流转着青铜器纹路。更骇人的是溪水中的倒影并非孤身一人,苍青色的鳞片正从芦苇根部缓缓浮现。
那怪物从水中拔身的刹那,整片溪流沸腾起来。竹竺死死咬住芦苇杆才没发出尖叫——这绝非现代生物学认知中的任何生物:龙首虎身,象鼻鹿角,额间赫然生着只竖立的眼球。最诡异的是它额前悬挂的青铜铃铛,此刻正随着兽首摆动发出清越鸣响。
"夔......夔牛?"他想起《山海经》中记载的夔牛图腾。传说这种神兽只有一足,吼声如雷,它的皮制成鼓可震慑邪祟。但眼前这怪物分明生着四蹄,鳞片边缘泛着青铜器经年氧化后的青绿色,额间竖瞳流转着与他胸前相同的靛青纹路。
夔牛突然低下头颅,湿润的鼻息喷在他后颈。竹竺浑身血液凝固,发现这怪物竟在嗅探青铜残片。当它的舌头扫过锁骨时,那些渗入皮肤的纹路突然灼烧起来,夔牛发出痛苦的嘶鸣,硕大的头颅重重撞向山壁。
碎石飞溅中,竹竺滚进岩缝。透过石壁缝隙,他看见夔牛正在溪边刨土,青铜铃铛每响一声,地面就隆起蛛网状的裂痕。当它的利爪撕开某块青石时,竹竺的呼吸几乎停滞——石芯里嵌着半枚玉璋,与三星堆出土文物中的礼器形制完全相同。
"原来你在这里......"
沙哑的嗓音惊得竹竺撞落碎石。他抬头看见个佝偻身影从树梢跃下,那人左眼蒙着青铜眼罩,右眼却泛着与他相同的琥珀色。当对方扯下面巾时,竹竺险些惊叫出声——那张脸上布满青铜色纹路,正是三星堆青铜面具上常见的云雷纹!
"小友可知此为何处?"蒙眼罩的老者用树枝拨弄着玉璋,火星在青铜铃铛上迸溅,"这里是禹王镇压万兽的归墟之门,每隔三百年就会打开一次。"
夔牛突然发出震天咆哮,溪水被它的利爪激起十丈水柱。老者浑浊的瞳孔收缩成竖线:"不好,锁龙柱被腐蚀了!"他甩出腰间骨笛吹奏,笛孔中飞出七只青铜蛊虫,扑向正在破坏地脉的夔牛。
竹竺趁机脱身,却在攀爬岩壁时摸到块温热的龟甲。当他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刻痕时,心脏几乎停跳——这竟是半片刻有"蚕丛"二字的甲骨,与他上周刚整理的三星堆文物编号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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