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巷口的梧桐叶还沾着露水，我拎着空菜篮刚拐过街角，就看见薛奶奶站在张叔的菜摊前，蓝布围裙下摆沾着几点泥星子，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布袋，正弯腰扒拉摊前竹筐里的上海青。
“张小子，这菜杆儿得再嫩点，我家丫头不爱吃老梗。”薛奶奶的声音带着晨起未散的沙哑，指尖捏着一棵青菜的根部轻轻一掰，脆嫩的菜茎裂出细密的纤维，她眯着眼瞅了瞅断面，又把菜放回筐里，“再给我挑挑，要那种掐着出水的。”
张叔笑着把竹筐往她跟前挪了挪：“薛婶您放心，这批上海青是今早刚从地里拔的，根上还带着土呢。您昨天说要给丫头包馄饨，得多要些吧？”他伸手从筐底翻出一把叶片油亮的青菜，菜叶上的水珠滚落到摊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刚要上前打招呼，就见薛奶奶突然直起腰，朝我这边望来，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囡囡也来买菜啊？正好，帮奶奶搭把手。”她转身从张叔递来的塑料袋里拎出一把青菜，又指了指摊后的另一筐：“再给我称两斤小油菜，要带根的，根上的泥别刮太干净，带着土放得久。”
张叔麻利地把小油菜装进袋里，放在电子秤上：“两斤整，四块二。您这是要囤菜啊？昨天刚买了三斤菠菜。”
薛奶奶接过袋子，把它和上海青一起塞进布袋，又伸手在布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个用橡皮筋扎着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颗圆滚滚的番茄：“这不你婶子昨天打电话来，说今天要带孙子来家里玩，孩子爱吃番茄炒蛋，我得多备点。”她顿了顿，突然朝我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你妈前几天不是说腰不舒服吗？我听隔壁李大夫说，多吃点小油菜能补维生素，对腰腿好。”
我心里一暖，刚要道谢，就见薛奶奶已经把装着小油菜的袋子往我手里塞：“拿着，这菜新鲜，回去洗干净了清炒，少放酱油，你妈爱吃清淡的。”她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节上还有几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去年冬天腌咸菜时被坛子划破的。
“薛奶奶，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买就行。”我推辞着，却被她按住手。她的掌心带着刚摸过青菜的凉意，却透着一股让人没法拒绝的热乎劲儿。
“跟奶奶客气啥？”薛奶奶嗔了我一眼，又从布袋里掏出一把小葱，“这葱是张小子送的，你也拿着，回去炒鸡蛋香。你妈最近是不是又在琢磨做包子？上次她给我送的荠菜包子，我吃了两个还想再吃，就是没好意思说。”
我笑着点头，想起上周妈妈包包子时，特意多包了一笼荠菜馅的，说薛奶奶牙口不好，荠菜馅软和，适合她吃。当时妈妈还念叨，薛奶奶的女儿在外地工作，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家里就她一个人，做了好吃的得多想着点她。
张叔在一旁打趣：“薛婶您这是把囡囡当自家孙女儿疼呢，买个菜还不忘给人家带一份。”
薛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囡囡从小就乖，小时候还跟着我在院子里种过青菜呢，那时候她才到我腰这么高，拿着小铲子在土里瞎刨，把菜苗都给刨出来了，还跟我说‘奶奶，菜苗睡觉呢，我给它盖点土’。”
我也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薛奶奶家的院子里种着一片青菜，春天的时候绿油油的，特别好看。有一次我趁她不注意，把菜苗拔出来想看看根长什么样，结果被她发现了，她没骂我，反而蹲下来教我怎么种菜，还说“青菜就像小孩子，得好好照顾，才能长得好”。从那以后，我就经常跟着她在院子里种菜，浇水、施肥，看着青菜从幼苗长成绿油油的一大片，心里满是欢喜。
“那时候的青菜长得可好了，炒出来香喷喷的。”薛奶奶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怀念，“现在院子里种不了菜了，只能来菜市场买，不过张小子的菜跟我自己种的一样新鲜，吃着放心。”
张叔笑着说：“薛婶您放心，我这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没打农药，您吃着安心。下次您要是想吃什么菜，提前跟我说，我给您留着。”
我们正说着话，就见一辆自行车停在摊前，是隔壁单元的王阿姨。她看到薛奶奶手里的菜，笑着说：“薛婶您又买这么多菜啊？是不是又要给谁家送啊？”
薛奶奶指着我手里的菜：“给囡囡家带点，她妈腰不舒服，多吃点青菜好。你要不要也买点？张小子的上海青可嫩了，炒着吃或者做汤都好。”
王阿姨挑了一把上海青，一边付钱一边说：“还是薛婶您心细，总想着别人。上次我家孩子发烧，您还特意给我送了姜茶，说喝了能退烧，结果孩子喝了真就好多了。”
薛奶奶摆摆手：“都是邻里街坊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你家孩子最近怎么样？还咳嗽吗？”
“不咳嗽了，多亏了您的姜茶。”王阿姨笑着说，“下次我做了蛋糕，给您送点尝尝。”
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我手里的青菜仿佛也变得更沉了些，不是因为重量，而是因为里面裹着的满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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