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堂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湿木头烧焦的呛人烟味。火盆里的炭块噼啪作响,映照着墙上新溅的几点暗红。张辰坐在铺着狼皮的主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木扶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堂下,秦山和石磊像两尊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煞神,甲胄缝隙里凝结着暗红的血块,两人脚边,王贲那颗被石灰简单处理过、须发戟张的头颅死不瞑目,空洞的眼窝直勾勾瞪着屋顶的梁柱。
“清点完了?”张辰的声音不高,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却像冰锥刺破沉闷的空气。
秦山抹了把脸上干涸的血痂,声音洪亮:“禀主公!斩首七百余,俘获三百二十人,多是王贲裹挟的民壮,可充作苦力。缴获完好铁甲一百副,皮甲三百,长矛、刀盾无数,足够再武装两个营!粮车被烧毁大半,抢出来约莫两千石。”
“马匹呢?”张辰追问,目光扫过秦山腰间新添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折损了些弟兄,”石磊接过话,声音低沉,带着痛惜,“但抢回来一百三十多匹好马!王贲那厮的亲兵队,装备是真他娘的硬!”
“弟兄们的伤亡?”
“战死一百零七人,重伤四十三,轻伤……没细数,几乎人人带伤。”秦山的拳头猛地攥紧,骨节咯咯作响,“狗日的王贲,临死反扑咬得真狠!要不是诸葛先生那火雷阵先炸乱了他们阵脚……”
张辰沉默地点点头,目光落在王贲的头颅上。这就是贾似道伸出来的第一只爪子,被他们硬生生剁了下来。但这绝不会是最后一只。
“抚恤翻倍,”他声音斩钉截铁,“战死弟兄的家人,由山寨奉养终身。伤者,用好药,苏姑娘那边全力救治。”
“诺!”秦山和石磊肃然抱拳,眼圈都有些发红。乱世里,人命贱如草芥,能跟个把手下当人的主公,便是卖命也值了。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短暂的沉寂。林红玉一身劲装,风尘仆仆地踏入忠义堂,发梢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她身后跟着两个精悍的汉子,抬着一个沉甸甸、沾满泥浆的樟木箱子。
“主公!”林红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她没看地上的头颅,径直走到堂中,一脚踢开箱盖。里面并非预想中的金银珠宝,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卷宗、账簿,以及几方用油布包裹严实的印信。
“王贲老巢‘金汤堡’的底细,全在这儿了!”她拿起最上面一本厚厚的账簿,封面赫然印着“河朔王记总录”,“他设在三郡十七县的暗桩、收买的官吏名单、私贩军械的铁证、历年贿赂上头……尤其是贾似道那头老狐狸的账目流水,一笔不落!还有这个——”她又翻出一份用火漆封口的羊皮卷轴,“他刚接到的密令,贾似道催他速战速决,务必在月底前将主公您的首级送到京城!”
张辰接过卷轴,指尖摩挲着上面冰冷的火漆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贾似道,真是片刻也等不及要他的命了。“做得好,红玉。”他看向她,眼神里带着赞许,“这些蛀虫的名单和罪证,比十万两黄金更有价值。”
“王贲经营河朔多年,根深蒂固。他这一死,留下的地盘和生意,就是一块淌着油的肥肉。”诸葛明不知何时已站在张辰身侧,羽扇轻摇,目光落在账簿上,“主公,当务之急是迅速接管,迟则生变,恐被其他豪强或官府趁虚而入。”
“先生所言极是。”张辰颔首,目光转向林红玉,“红玉,你的人最熟悉河朔地面,接管王贲的暗桩网络,梳理其产业,可能办到?”
林红玉单膝跪地,抱拳的动作干净利落,眼中闪烁着猎人锁定猎物般的光芒:“主公放心!‘蛛网’已张开,三日之内,必让河朔地下,尽知黑山威名!”她顿了顿,补充道,“另有一事,北边刚传回的消息,有些…不对劲。”
“说。”
“我们安插在雁门关附近的几个暗桩,两日前突然全部失去联系,最后一次传讯只有四个字——‘狼烟,南移’。”
雁门关!狼烟南移?!
张辰的心猛地一沉。雁门关是北境锁钥,镇北侯府世代经营之地!狼烟起,必是北狄大规模叩关!可“南移”是什么意思?关隘失守了?还是……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惊疑,正要细问——
“报——!!!”
一声凄厉的呼喊撕裂了忠义堂紧绷的空气。一个浑身浴血、几乎看不出原本身着梁军制式残破皮甲的斥候,被两名黑山军士卒架着胳膊拖了进来。他的一条腿怪异地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仅靠意志支撑着没有昏厥。他一抬头,满是血污和尘灰的脸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主位上的张辰,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像是要确认什么。
当他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张辰脸上时,那濒死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被巨大的悲怆和狂喜淹没。
“少…少将军?!真的是您?!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那斥候猛地挣脱搀扶,用那条完好的腿和双手,拖着重伤的残躯,以一种近乎爬行的姿态,疯狂地向张辰扑来。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刺目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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