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直上广寒宫,望江亭处九江景。
旭日东升昭阳境,庐山牯岭二不入。
日出望江亭...
寅时未尽的庐山,是浸在浓墨里的宣纸。寒意如细针,刺破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望江亭,这座悬于山崖、翼然欲飞的古老石亭,此刻便是他们与天地洪荒对望的唯一支点。脚下深不可测的幽谷,蒸腾起乳白色的寒雾,翻涌不息,将远近的峰峦尽数吞没,只留下几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墨痕。头顶的苍穹,却是泼洒开的深靛蓝,星子疏朗,如同仙人随手遗落的碎钻,清冷地钉在天幕上,寒光逼人。
“嘶……腊月深井的寒魄,直透骨髓。”毓敏把冲锋衣的领口攥得死紧,整个人几乎嵌进筠导魁阔的怀里,齿关微颤。筠导掌心如炭,裹住她冻得泛红的指尖,反复揉碾:“再熬一刹。瞧,东隅墨色已褪,好戏在后。”声线低磁,像暗夜里燃起的松脂火把,稳稳烫平焦躁。
亭子另一侧,夏至凭栏,霜降偎他。他带来的加绒外套宽得能再装一人,更衬她薄肩伶仃。察觉她轻颤,他臂弯无声收紧,以胸口为她挡风。霜降不言,只把微凉的脸颊贴在他肩窝,汲取那一脉温热的潮汐。
檐角铜铃忽被一缕几乎不存在的晨风撩动,“叮——咚——”一声清越,似太古梵音劈开寒夜,在众人胸腔里荡开透明涟漪,像为即将揭幕的天象敲响第一记金钟。
东方天幕被无形巨擘搅动,墨色如砚底残墨,被清水猝然荡开。先是一线灰白,似绢素初晕水痕;旋即透出蟹壳冷青,薄得近乎透光。忽有神人蘸胭脂,以毫端极轻极缓地点染——妃色乍现,怯怯偎于云根;转瞬嫣红暴涨,似血珊瑚在青釉中炸裂;继而朱砂喷薄,赤金熔浆般倾泻,将天缝一瞬焊成灼灼铜口。云海骤沸,温顺羊群化作怒鲲,鳞甲燃火,尾鳍裂空:烈马踏焰,鹏翼垂火,雪峰崩作琉璃雨,熔岩咆哮成赤龙。光与影在须臾间交割,开天辟地的史诗,被一页页撕碎、重铸、再撕碎。
“来了!” 不知谁将一声低颤的引线点燃,众心齐悬喉口。赤焰核心,一点纯金圆弧挟帝冕之威,倏然劈开云涛!刹那,时序凝滞。金弧鼓胀,挣断云海锁链,化作一轮浑圆巨曜,光芒亿万锋刃,横斩天幕,寒雾碎作齑粉。巨手揭帷,乾坤骤朗。金潮覆海,云涛瞬熔为流动金液,万里火海无声燃烧。光箭斜穿望江亭檐,青石地跃起细碎金鳞;慷慨泼洒众生面颊,残寒灰飞,唯余战栗的温圣。霜降睫羽栖金,轻喃:“天庭金箔漏矣……古言不欺。”夏至凝曦,滚烫熔浆自心房贯四肢,光矛透骨,幽暗尽濯,恍若重生。他环霜降的臂弯,无声收紧。
“咔嚓!咔嚓!” 快门声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庄严。墨云疏不知何时已选好了绝佳的角度,她半跪在冰冷的石阶上,手中专业相机的镜头冷静地捕捉着这天地间最辉煌的演出。她的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朝拜。她口中念念有词:“丁达尔效应……云隙光……完美!” 她的镜头不仅框住了那轮震撼人心的旭日,更将望江亭的飞檐、石栏,以及亭中那些被金光洗礼的身影——筠导紧拥着毓敏的剪影,夏至与霜降依偎的姿态——一同纳入了这永恒的瞬间。这小小的石亭,此刻成了连接人间与天界的渡口,人间的剪影与天国的光辉,在镜头里达成了奇妙的和谐共生。
金光普照,庐山牯岭的轮廓在蒸腾消散的雾气中渐渐显形,如同褪去了轻纱的睡美人。那“二不入”的神秘面纱被阳光彻底揭去,青翠的山峦、错落的别墅、蜿蜒的山道,尽收眼底,清晰得纤毫毕现。九江大地在望江亭下豁然铺展,长江如一条巨大的、蜿蜒流淌的银练,在广袤的平原上闪烁着粼粼波光,远处星罗棋布的城镇、棋盘般的田畴,都笼罩在一层淡金色的薄霭之中,壮阔而辽远,令人顿生“一览众山小”的豪迈,又平添几分“逝者如斯夫”的苍茫。
“来!都过来!” 筠导声线高亮,挟日出金焰,瞬间蒸尽残寒。他化身总调度,以古檐飞甍与亘古金阳为景深,挥手布阵:“小夏,霜降,贴!再贴!霜降,鬓角微倾——完美!给光!”快门忠实地吞咽光粒。夏至掌心滑落,轻扣霜降腰窝;霜降侧颊贴上他肩线,两人相视而笑,晨金为其镀釉,纯净得足以融化太古玄冰。筠导与毓敏并肩,毓敏以额角偎他肩胛,筠导臂弯锁紧她肩。镜头一转,毓敏踮足,闪电般在他胡茬上烙下一枚轻吻。筠导一瞬错愕,随即镜片后弯月盛满纵容——岁月陈酿的亲昵,无须字幕。墨云疏的快门与弘俊的手机同时暴起连珠,贪婪的光学瞳孔将温意、金浪、山岚、笑语一并嚼碎,凝成永不氧化的琥珀。
“瞧!那边有卖花环的!” 毓敏眼尖,指着亭子下方蜿蜒山道旁的一个小摊。摊主是位笑容淳朴的山里阿婆,竹篮里堆满了新鲜采撷的野花和藤蔓,十指翻飞,正灵巧地编织着花环。那些花环色彩鲜丽跳脱,紫的杜鹃、粉的野蔷薇、黄的雏菊、蓝的不知名小花,还点缀着翠绿的蕨叶和带着露珠的藤蔓,充满了山野蓬勃的生命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