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姐,林悦姐,快来瞧!" 远处传来毓敏清脆的呼喊,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晨雾,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凌霜抬头,看见西墙下那株老石榴树被压得弯了腰,枝桠上挂满了红灯笼似的石榴,毓敏正踮着脚站在竹凳上,粉白的裙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脚踝上系着的红绳,红绳上串着颗小小的桃木珠,是殇夏送的,说能保平安。韦斌在下面张着竹筐,筐沿还留着去年摘桃时被枝桠划破的缺口,"慢点摘,别折了枝桠!" 他仰头叮嘱的模样,让凌霜想起去年殇夏也是这样,站在柿树下给她摘高处的青柿,说要酿柿子酒等冬天温着喝,那时他的声音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哎呀!" 毓敏一声轻呼,一只熟透的石榴从枝头坠落,在竹筐里撞裂了口,玛瑙般的籽粒迸溅出来,红得近乎放肆,像盛夏遗落的一串笑声。其中一粒滚到凌霜脚边,她俯身拾起,指腹被染得殷红,像沾了殇夏留在信纸上的朱砂印泥。她想起殇夏写信时的样子,眉头微蹙,认真地斟酌着每一个字,写完后还会仔细地读一遍给她听。
"早立秋,冷飕飕;晚立秋,热死牛。" 晏婷倚着雕花廊柱,廊柱上雕刻着精美的凤凰图案,栩栩如生。她手里摇一把象牙柄团扇,扇面是韦斌新绘的残荷,墨色浓淡相宜,只是荷叶边缘那几笔太急,洇出淡淡的水痕,仿佛下一秒就要滴下泪来。"今年这秋,来得比负心汉还急。" 她说着便笑起来,眼角的梨涡盛着晨光,目光却越过人群飘向邢洲 —— 他正蹲在银杏树下,替墨云疏系被风吹散的鞋带。墨云疏的月白裙摆扫过他的手腕,像一片不肯坠落的雪花。
墨云疏的鞋带尾端缀着两粒珍珠,是去年生辰时殇夏送的,说像她总含着水光的眼睛。邢洲的手指有些笨拙,打了三次才系成漂亮的蝴蝶结,指节处还留着去年帮殇夏劈柴时被斧头划到的疤痕,那道疤痕像条小小的蜈蚣,爬在他的手上。墨云疏低头看他时,睫毛在脸颊投下两把小扇般的阴影,嘴角噙着的笑意像含了颗将化未化的冰糖。晏婷的团扇停了一瞬,扇坠的流苏无风自摇,像被看不见的指尖拨弄着心事,她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凌霜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那粒石榴籽,殷红的汁水染透了指纹。她忽然想起去年盛夏,殇夏也是这样半跪在她面前,替她系好被风吹散的鞋带。他穿着件月白短衫,领口被汗水浸得发深,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两截被月光打磨过的竹。系好后他抬头冲她笑,眼里盛着一整条银河,"凌霜," 他说,"等第一颗柿子红透了,咱们就请先生择个吉日。" 那时风吹过柿树,青碧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无数人在点头应和,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如今柿子红了,他却成了天上的星星。每当夜晚来临,凌霜总会抬头望向星空,寻找那颗最亮的星,她知道,那一定是殇夏在看着她。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院子,像把钝刀,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长。苏何宇与柳梦璃并肩坐在石凳上,石凳旁放着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酸枣。面前摆着盘未下完的棋。黑子白子交错着,像一场无声的厮杀。柳梦璃捏着枚白子迟迟不落,象牙色的指尖微微发抖,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缝里还留着昨夜捣胭脂时染上的浅红。苏何宇的青布长衫下摆沾了些草屑,他轻声道:"落子无悔。" 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沉稳,只是捻着黑子的手指关节泛白。
柳梦璃抬眼时,眸子里映着棋盘,也映着苏何宇的倒影。她忽然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抛,白子落在楚河汉界处,骨碌碌滚到凌霜脚边。"不下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伸手将散落的棋子拢到一起,玉镯在棋盘上划出细碎的响,"这局棋,早在殇夏走的那天,就输定了。" 她的眼眶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石凳旁的木槿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边缘已微微卷曲,像被火烤过的信纸。苏何宇弯腰拾起那枚白子,指腹摩挲着子上的细纹 —— 那是柳梦璃用指甲掐出的月牙痕,去年他们四人围坐下棋时,她总爱这样标记自己的棋子。他把棋子攥进掌心,像攥住一段不肯散场的旧时光。阳光透过木槿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像一封被剪碎的信,再也拼不回原样。
弘俊与鈢堂蹲在东墙根,用树枝在地上画格子,玩着孩童间流传的 "跳房子"。弘俊的布鞋前尖磨破了洞,露出的脚趾在泥地上蹭出浅痕,他跳得急了,一脚踩歪了格子线,险些摔倒。鈢堂伸手扶他时,两人手腕相撞,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 —— 那是殇夏去年从庙会买来的,给孩子们系在手腕上辟邪,铃铛上还刻着简单的花纹。他们对视一眼忽然都笑起来,笑声撞在斑驳的砖墙上,又弹回来惊起檐下的燕子。
燕子掠过井台时,翅膀剪出一声极短的 "唧",像谁在半空掐断了一句叹息。井台边缘的青砖缝里,几粒去年的苍耳还挂着,毛刺上沾了灰,像被岁月磨钝的针。鈢堂用树枝拨弄苍耳,苍耳便粘在他的蓝布袖口,像枚不肯离去的刺青。弘俊笑得弯腰,额头几乎抵到地面,笑声里却带着点颤,像被风摇动的蛛网,藏着说不清的心事,或许是想起了殇夏曾陪他们一起玩耍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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