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越来越大,湖水打着转往下陷,露出湖底青黑色的淤泥,泥里沉着些碎瓷片,是早年沉船的残骸。淤泥里慢慢浮出一个东西,像一团巨大的海藻,却长着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眨呀眨的,每只眼里都映着月光,倒像谁把星星都嵌在了上面,看得人头晕目眩。那些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似乎在窥探着他们的灵魂。
“这是湖灵,” 林悦把柴刀塞给夏至,自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布包是用粗麻布做的,边角磨得起了毛。“它守着玉佩几百年了,谁拿就缠谁。” 布包里滚出一些晒干的夕颜花瓣,被她撒向湖面,那些花瓣落在水上,竟像活了似的,顺着漩涡打转,在水面拼出一个古怪的图案,像一朵花,又像一个符咒,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夏至把霜降护在身后,柴刀握得紧紧的,指关节都泛了白,虎口被刀柄磨得发红。他忽然想起韦斌说过的话 —— 去年韦斌去湘西采风,遇到过水怪,回来绘声绘色地讲,说遇到水怪就往它眼睛砍,那里是命门,软得像豆腐。可眼前这东西满眼都是眼睛,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倒像是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贴在了身上,让人无从下手。
“念那个符号!” 霜降突然喊道,声音在水声里抖得厉害,像风中的芦苇。“石板上的符号!”
夏至没多想,跟着记忆里的纹路念起来。他的声音起初发涩,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念到后来倒顺了,像僧人在诵经,一字一句撞在水面,激起细碎的涟漪,那些涟漪连成串,竟把漩涡的边缘冲得有些松动。那些眼睛忽然闭了,湖灵的身子慢慢蜷缩,像一朵被揉皱的夕颜花,绿色的汁液顺着褶皱往下淌,在水里散成淡淡的雾,那雾散发着一股腥气。
“快拿玉佩!” 林悦往漩涡中心扔了一把火折子,火光 “腾” 地窜起来,照亮了底下的淤泥,隐约见那枚玉佩正躺在淤泥里,泛着幽幽的光,像一只睡着的萤火虫,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希望。
夏至纵身跳进水里,冰凉的湖水瞬间裹住他,像无数只手在往深水里拽,冻得他牙关打颤,每一寸肌肤都感受着湖水的冰冷。但他还是拼命往玉佩的方向游,手脚并用,溅起一朵朵水花。他摸到玉佩时,指尖被刻痕划破,血珠滴在玉上,竟顺着纹路漫开,像活了似的,把那两个字染得鲜红,像刚写上去的,那鲜红的颜色在湖水中显得格外醒目。
等他被拉上岸时,浑身都在发抖,嘴唇青得像水里的蓝草,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湖边格外清晰。霜降把他裹进毯子里,指尖触到他后颈,那里皮肤滚烫,像埋了一块烙铁,与他冰冷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在毯子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傻不傻,” 她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就不能等天亮?”
夏至笑起来,牙齿打颤,却把玉佩塞进她掌心:“你看,它认主呢。” 玉佩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在月光里泛着暗红,倒像谁在玉上描了一朵花,花瓣的纹路正好顺着刻痕蔓延,巧得像是天生就长在上面,仿佛在诉说着一段神秘的缘分。
林悦在一旁添柴,火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的,像皮影戏里的人物。“五十年前,苏何宇也是这样,”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芦花,在风中几乎听不见。“为了那姑娘,跳进冰湖里找玉佩,上来时冻得说不出话,却还把玉佩揣在怀里捂着。”
霜降摸着玉佩上的刻痕,忽然懂了那句 “夕颜易逝景存忆”。有些东西就像夕颜花,开一夜就谢了,可看过的人,会记一辈子,就像柳梦璃画里的残花,明明已经凋零,却比盛开时更让人难忘。那凋零的花瓣似乎在诉说着时光的无情,却也承载着永恒的记忆。
天快亮时,雾又漫了上来。林悦送他们到湖岸,手里捧着一把晒干的蓝草,草茎捆得整整齐齐,用红绳系着。“这是忘忧草,” 她把草塞进霜降手里,草叶干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吃了,就不记那些疼了。” 她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泥,是常年侍弄花草留下的痕迹,那泥垢仿佛是岁月的烙印。
霜降没有接,却把玉佩解下来,系在草绳上递给她:“这个留给你吧。” 玉佩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倒像一块浸了水的月亮,绳结是她昨夜新打的,是沐薇夏教的同心结,那绳结精致而美丽,仿佛象征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
林悦愣住了,指尖触到玉佩时突然哭了。她的眼泪落在玉佩上,顺着刻痕滚下来,像谁在给那两个字描边,把暗红的血迹洇得淡了些。“五十年了,” 她哽咽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像被风吹得摇晃的芦苇,“终于有人肯放下了。”
走了很远,霜降回头,见那片湖已经被晨光染成金红色,像谁泼了一桶熔金。草屋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像一条白丝带系在湖边,风一吹,就飘向了天边,和云融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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