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寒霜覆,小径荒草生。
何故饺飘香,冬至近桃季!
霜降把夏至的诗笺按在鈢堂的窗台上,宣纸上“枯枝”二字的墨迹在晨霜里泛着淡青,像被冻住的墨痕。
晨霜薄得如蝉翼,却把宣纸洇出浅灰的晕圈,每一道晕纹都像荒草的影子,顺着纸纹蔓延,恰与窗外真实的枯枝相映。
檐角的铜铃被北风撞得叮当响,铃声清冽得像碎冰相击,每一声都在空气里荡开细小的涟漪,像谁在数着时光的脚步。
她呵出的白气刚沾到窗玻璃,就凝成了细碎的冰花——冰花的纹路极巧,有的像蜷曲的草茎,有的像展开的梅瓣,竟与诗里“小径荒草生”的意境严丝合缝。
昨夜刚下过一场微雪,青石板路被冻得发亮,踩上去咯吱作响,那声响脆得像咬碎了冬天的骨头,每一步都能看见冰面反射的天光,晃得人眼晕。
“这天气冷得能冻掉下巴,亏你还有闲心读诗。”
夏至裹着件驼色厚棉袄从巷口走来,棉袄领口缝着圈兔毛,泛着温润的光。他的围巾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双笑眼,眼尾还沾着点雪沫,像落了颗碎星。
手里提着的竹编食盒是毓敏亲手编的,竹篾细得像发丝,编织的纹路是缠枝莲样式,盒沿还冒着细细的白气,裹着淡淡的面香。
“毓敏说今日冬至,叫咱们去她那儿包饺子,这可是‘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的老规矩。”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拂过霜降发梢,把凝结的霜花化成了细小的水珠,水珠挂在发丝上,像撒了把碎钻,风一吹,便顺着发梢滚落,落在衣领上,转瞬又凝成了冰粒。
两人顺着小径往毓敏家去,路边的枯枝果然如诗中所写,被寒霜裹得严严实实。老树枝干黝黑如铁,霜层在枝桠间堆积,像披了层银甲,阳光斜斜照上去,竟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风一吹,霜屑簌簌往下掉,落在枯黄的草茎上,倒让那些瑟缩的草茎添了几分珠光,像给荒草缀了层碎银。
正走着,一阵香气忽然漫了过来——不是梅香的清冽,也不是茶香的醇厚,是带着肉鲜与葱香的暖甜,那香气裹着热气,像只温柔的手,一下子把周身的寒意都推开了,连呼吸都变得暖融融的。
“这就是诗里的‘饺飘香’吧?”霜降眼睛亮了起来,睫毛上的霜花被热气熏化,留下淡淡的水痕。她脚步都轻快了几分,鼻尖不住地翕动,像只寻香的小兽,“明明前一刻还觉得荒寒得像幅水墨画,墨色里都透着冷,这香气一来,倒像是泼上了暖色调,连枯枝都有了暖意。”
她这话刚说完,就见林悦从前面的岔路口跑了出来,鹅黄色的棉袄在白皑皑的世界里格外显眼,像朵迎着寒风开的迎春花。林悦的棉袄下摆随着奔跑轻轻翻飞,仿佛在雪地里绽开了一抹明亮的色彩。她手里举着个擀面杖,擀面杖是枣木做的,泛着温润的包浆,跑起来时,擀面杖在手里晃悠,像挥舞着指挥棒,连发梢都跟着跳动。
远处的小屋烟囱正冒着袅袅白烟,隐约传来锅碗碰撞的清脆声响,和着饺子的香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织出一张温暖的网。霜降深吸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仿佛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笑意。
“可算盼来你们了!”
林悦喘着气,鼻尖红得像颗熟透的樱桃,额前碎发被汗浸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毓敏姐天不亮就起来和面,面醒得软乎乎的,就等你们来搭把手。韦斌那家伙擀皮像打仗,把剂子擀得有大有小,有的像烧饼,有的像月牙,简直是张飞穿针 —— 粗中有细都算不上,纯是粗枝大叶!”
她说话时,又一阵风卷着香气过来,那香气比刚才更浓了,混着酱油的咸香与香油的醇厚,三人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连脚步都变得急切起来,仿佛再慢一点,那香气就要飘走了。
毓敏家的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像被施了魔法,把寒冬的萧瑟都挡在了门外。
邢洲正蹲在灶前烧火,灶膛里的银骨炭烧得通红,火苗舔着黑铁锅的锅底,把他的脸映得通红,连眉毛都泛着暖光。
炉口的热气顺着风飘出去,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那白雾不像寻常的烟,倒像条游动的银蛇,绕着院子里的老槐树转了一圈,才慢慢散开。
李娜和晏婷在檐下择菜,竹篮里的白菜叶子翠绿得喜人,像刚从田里拔出来的,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晏婷把菜帮撕成细条,动作麻利得像在表演,指尖翻飞间,菜帮便堆成了小山,“这白菜得选芯儿最嫩的,外面的老帮要去掉,剁成馅才鲜,一点都不塞牙。毓敏姐说这叫‘百财进门’,讨个好彩头,希望明年日子红红火火。”
毓敏正站在堂屋的案板前调馅,系着块靛蓝布围裙,围裙上绣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细密。
她的袖口挽得高高的,露出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戴着只银镯子,是她母亲传下来的,随着搅拌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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