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是被冻住的河,表面凝着一层冰,底下却藏着看不见的暗流,缓慢又沉重地往前挪。爷爷胸口的冰晶寒气依旧幽幽地泛着光,像块冻实的窗户纸,糊着底下那个狰狞的大窟窿。脸色还是蜡黄得吓人,可那层蒙着的死灰气到底是淡了些。呼吸声依旧带着破风箱的杂音,血腥味也散不去,但那股子随时要咽气的劲儿,算是被白三娘的冰魄玄气和我日夜熬煮的草药汤子给暂时按住了。
那柄油光锃亮的枣木短剑,如今就靠在我炕头的土墙上。冰冷的剑鞘贴着我的脊梁骨,那股子沉甸甸、带着岁月腥气和凛然正气的凉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担子,真真切实压过来了。
爷爷清醒的时候多了些。大部分时候,他闭着眼,枯树枝似的手指搭在冰封的创口边缘,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光晕,以一种玄奥难言的轨迹微微屈伸着,像是在感应着什么,又像是在梳理着什么。偶尔睁开眼,那浑浊的目光扫过墙上我新绘制的、笔画间隐隐有雷光流转的引雷符兽皮,扫过我搁在炕桌上反复推演的“小五行困灵阵”石板刻痕,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深得像村后头的老潭水,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把我骨头缝里那点阴毒、丹田里那点道炁流转、甚至心里头那点急于证明的焦躁,都看得透透的。
“急…不得…” 他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字,枯槁的手指微微点了点炕桌上那繁复的阵图,“阵…眼…‘坤’位…需…稳…如…地脉…”
“雷符…‘离’火…淬锋…引‘震’雷…需…借…天地…之势…强引…必…伤…”
每一个字都像凿子,精准地敲打在我修炼的关窍上。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嘘寒问暖,只有最核心、最要命的点拨。我像块干透的海绵,拼命吸着这来之不易的“真水”,体内的道炁运转在爷爷的点拨下,似乎更加圆融凝练,左臂深处那顽固的阴毒也被压制得更深。虚空画符时,指尖流淌的金光轨迹更加稳定清晰;推演阵法时,那些繁复的节点连接也似乎有了更清晰的脉络。
可越是精进,心头那团火就烧得越旺。叶家沟这方小小的院子,如同一个无形的牢笼。院墙外那股粘稠的窥视感从未消失,胡三姑那破土屋里飘出的诡异香火气,总在夜深人静时幽幽钻进鼻子。赵老憨家那扇门,开合的频率似乎也勤快了些。无形的蛛网依旧在收紧。
常家的警告,黄家的死仇,还有那条藏在最暗处、手段阴狠毒辣的黑炎教毒蛇…它们像悬在头顶的冰锥,随时可能落下。
力量!我需要更强的力量!需要走出去!需要主动出击!守着这方院子,守着炕上重伤的爷爷,如同坐以待毙!
这股焦灼,在我又一次运转周天,感受着丹田道炁日益充盈,却又被那无形的院墙死死禁锢时,达到了顶点。我猛地睁开眼,看向墙上那柄冰冷的枣木短剑,又看向炕上闭目调息、枯槁平静的爷爷。
“爷…” 我刚吐出一个字。
爷爷枯槁的眼皮却猛地掀开!浑浊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其深邃的星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他搭在创口边缘的手指骤然蜷缩,指尖那缕淡金微光瞬间熄灭!蜡黄的脸上,肌肉猛地绷紧,一层极其不正常的青气如同水纹般掠过!
“有…客…至…” 他喉咙里挤出三个嘶哑破碎的字,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和…一丝冰冷的厌恶!
几乎就在爷爷话音落下的同时——
“梆!梆!梆!”
一阵急促而带着哭腔的拍门声,如同骤雨般砸在破旧的院门上!
“救命啊!叶老神仙!叶小先生!救命啊!!” 一个陌生男人惊恐万状、带着浓重关外口音的哭喊声,穿透了院墙,刺破了叶家小院的死寂!
来了!
我心头猛地一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身体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扣住了袖中暗藏的铜钱!体内的道炁无声流转,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院门!
爷爷刚才的反应…绝不仅仅是听到敲门声那么简单!那股骤然爆发的凝重和厌恶…是感应到了什么?!
“开门…看看…” 爷爷的声音嘶哑而疲惫,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爆发耗尽了力气,枯槁的手指再次搭回冰封的创口,恢复了那玄奥的微屈轨迹。但他蜡黄的脸上,那层青气并未完全褪去。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爷爷的警示如同冰冷的针,刺在心头。这所谓的“客”,恐怕来者不善!
我几步走到院门后,没有立刻开门,只是拉开一条狭窄的缝隙,冰冷的目光如同探针,透过缝隙射向外面。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汉子。他衣衫褴褛,满面风尘,脸上糊满了泥污和汗渍,混合着惊恐的泪水,在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沟壑。他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货架,显然是走村串户的货郎。此刻,他浑身筛糠似的抖着,眼神涣散惊恐,如同被恶鬼追了三天三夜,见到门缝后的我,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冷的泥地上,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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