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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蜀道的狰狞,从不因任何工具的改良而彻底驯服。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雪,再次将天险的残酷展露无遗。
大雪封山。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裹挟着,疯狂抽打着天地间的一切。能见度骤降至数步之内。陡峭的米仓道上,积雪深可没膝,原有的路径被彻底掩盖。一支由二十架木牛流马组成的运粮队,被困在了一段位于风口、一侧是深谷的险要栈道上。
狂风怒号,如同万千厉鬼的嘶鸣,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冰粒,劈头盖脸地砸向人和车。栈道上的木板被积雪覆盖,湿滑异常,下方是翻涌着白色雪雾的深渊。士卒们用绳索将自己和木牛流马紧紧相连,匍匐在冰冷的车架旁,以血肉之躯对抗着大自然的狂暴,竭力稳住车身,防止其被狂风吹落悬崖。每一次狂风的冲击,都让沉重的车身剧烈摇晃,青铜轴承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可能不堪重负。
“顶住!抓紧车架!别松手!”队率的声音在风雪中断断续续,嘶哑得几乎变形。他的脸被冻得青紫,眉毛胡须上挂满了冰凌。
木牛流马宽大的车轮深陷积雪,铁齿在冰层上徒劳地刮擦着。人力在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时间一点点流逝,严寒如同无数细针,穿透厚重的棉衣,刺入骨髓。士卒们的体力在飞速消耗,动作变得僵硬迟缓。
绝望的气息开始蔓延。就在队率几乎要下令弃车保人时,风雪中传来一阵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
“前面的人!稳住!援兵来了!”
是黄忠!老将军亲率一队精锐,携带大量绳索、铁钎和破冰工具,顶风冒雪,沿着栈道艰难攀援而来!他们如同神兵天降,迅速用铁钎凿开栈道上的坚冰,用绳索将摇摇欲坠的木牛流马与栈道外侧坚固的山岩多点固定。更多的人加入推车的行列,号子声再次压过了风雪的咆哮。
“一!二!推——!”
“一!二!推——!”
在无数双手的奋力推动和绳索的牵引下,在木牛流马自身坚固结构的支撑下,被困的车队如同冻僵的巨兽,一寸寸,一尺尺,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挪出了那片死亡风口,最终抵达了前方一处背风的岩凹。
当最后一架车安全脱险,所有人都瘫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在口鼻前剧烈翻腾。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刺骨的寒冷交织。黄忠拄着长刀,看着那些在风雪中屹立不倒、车身覆盖着厚厚积雪却依旧骨架坚实的木牛流马,又看看周围精疲力竭却保住了粮秣的士卒,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疲惫与敬重的复杂神色。
“此物…非神,却胜似神助。”他抹去脸上的冰渣,声音低沉而有力,“若无此等筋骨,今日我等与这数百石军粮,皆成这谷底寒冰矣!”
风雪依旧肆虐,但木牛流马在绝境中展现的坚韧,如同黑暗中不灭的火种,烙印在每一个亲历者的心中。它们不是万能的,无法抹平蜀道的险峻,却实实在在地,在人力近乎绝望的极限处,撑开了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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葭萌关后,工营的灯火依旧彻夜长明。新一批木牛流马的骨架正在匠人们手中逐渐成型。诸葛亮缓步走过忙碌的工棚,手指拂过一排刚刚浇铸出来、尚带着余温的青铜轴承外壳。火光映照下,外壳内壁泛着新铸青铜特有的、略显粗糙的暗金色泽。他拿起一枚,凑近眼前,指尖细细摩挲着内壁的纹理,感受着那细微的颗粒感。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隐晦的疏松感。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蜀地冶炼条件简陋,工匠技艺参差不齐,这轴承的浇铸…似乎总差那么一丝火候,少那么一分致密。他想起前日一份来自江州前线的简短军报,提及魏延所部在缴获的刘璋军辎重中,发现了几架粗劣模仿的木牛流马,其关键轴承处,竟已出现细微裂痕。
一丝阴翳悄然掠过诸葛亮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他放下轴承,目光投向工棚外沉沉的夜色,投向那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的运输长龙的方向。木牛流马的“嗡鸣”声仿佛穿透风雪,隐隐传来。这声音带来了粮秣,带来了希望,却也带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根基的隐忧。技术的优势,如同这蜀道上的灯火,能照亮前路,却也可能在未知的暗处,埋藏着倾覆的危机。他轻轻呼出一口白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如同他此刻心中那难以捕捉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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