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一意孤行的，代价是何等的沉重，沉重到压垮了一个王朝，压死了无数忠魂。
“大王……”妲己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帝辛的眼泪比任何责骂都更让她心如刀绞。
她看着他，看着他为闻仲落泪，那份迟来的对忠臣的痛悔，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她最后的侥幸。
“孤不怪你。”帝辛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妲己脸上，那悲伤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是孤自己……甘愿沉沦。”
大火已经舔舐到他们身边，灼热的空气扭曲了视线，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他伸出手，妲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那双手，曾沾染了无数血腥，此刻却只剩下相依的冰凉。
“爱妃，怕吗？”帝辛问，声音被火焰的咆哮压得很低。
妲己摇摇头，脸上绽开一个绝美却凄然的笑容，如同开到荼蘼的花：“老祖……妲己听从女娲娘娘的吩咐，但是有功吧？只求您……放过大王魂魄，让他……能去寻太师，亲口道一声歉……”
她知道鸿芙有这份能力。
“够了！”哪吒看着这一幕，心中翻腾着说不出的烦闷与怒火。
帝辛的眼泪，妲己的哀求，都无法抵消他对陈塘关无数冤魂的恨意。他手中乾坤圈再次嗡鸣，指向二人：“惺惺作态！你们犯下的罪孽，岂是一死就能偿清的？尤其是你，妲己！”
鸿芙看着在烈火中相拥的两人，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穿透火焰的噼啪：“妲己，你莫不是认为自己真能成仙？”
妲己的身子一僵:“什么………？”
鸿芙:“你假扮成我，害得我受伤，这个罚必须要有一个人承担。”
哪吒被她保下来了，但是相同的，妲己必须死，否则天外天的威严放在哪里？
鸿芙却轻轻按住了哪吒抬起的手臂，对他摇了摇头。
话音未落，一根巨大的燃烧梁柱轰然砸落，火星四溅，彻底封死了他们与外界的通路。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浓烟滚滚。
与此同时，空中也出现了一个人缓缓落地，周围的烈焰仿佛不能靠近半分。
妲己看见女娲的时候，眼中都出现了光:“女娲娘娘！！女娲娘娘，求您救救我吧，妲己不想死，妲己是听从您的吩咐啊！！”
帝辛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闻仲的遗体，眼中是无尽的悔恨与眷恋。
“大王！”妲己泣不成声，紧紧回抱住他，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女娲的声音如同亘古不变的玉石，清冷而穿透了熊熊烈焰的咆哮：“妲己。”她的目光扫过相拥的帝辛与妲己，最后落在鸿芙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
妲己眼中的光芒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娘娘！妲己……妲己都是奉命行事啊！迷惑帝辛，断送殷商气运，妲己不敢有丝毫懈怠！求女娲娘娘看在妲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妲己一命！”
妲己挣脱帝辛的怀抱，几乎是匍匐在地，对着女娲的方向叩首，华丽的衣袍沾染了烟灰，狼狈不堪。
她此刻只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哪怕这根稻草是她亲手摧毁的王朝的缔造者。
女娲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的戏码：“奉命？你奉的是命，行的却是恶。
我命你惑乱君心，动摇成汤江山，可曾命你残害忠良，屠戮百姓，剖心比干，炮烙梅伯，制造虿盆，祸乱朝纲，致使生灵涂炭？”
每一个罪名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在妲己身上，也砸在帝辛心上。
“我……我……”妲己语塞，浑身颤抖:“娘娘，妲己是一时糊涂啊，只有忠臣尽死，殷商才能覆灭啊娘娘！！”
“你借我之名，行此滔天恶行，已是罪不容诛。”
鸿芙有些想笑，这就是仙，这就是神，这就是人人所向往的。
妲己的所作所为，女娲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她没有出手阻止，岂不就是在放纵，在默许。
封神大劫既起，必然兴起灾祸，十二金仙的徒弟是他们的应劫薪柴，而轩辕坟三妖，便是女娲的薪柴，这整个成汤，整个殷商，不过是鸿钧的薪柴罢了。
帝辛身为一代人皇，女娲补天拯救世人，被封为大地之母，他怎会轻易冒犯自己的母亲。
不过是鸿钧的算计罢了。
她想起了在幽都时，后土说的话。
巫妖量劫，巫族的万千儿郎………
她是该开心的，开心自己被鸿钧选中带到了天外天，否则以自己的天赋当初一旦化形，要么归入鸿钧门下，同女娲他们一般尊称一声师尊。
要么就是下一个后土下一个殷商罢了。
毕竟………她虽是先天之人，可化形，终究也难以追上女娲，伏羲他们，没有用的人，未来可能会造成威胁的人，只会成为鸿钧变强的踏脚石。
幽都一行………也让他更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强者为尊。
从前她知道各路神明心中自有算计，可却从来没有换位思考想过自己如果是那被算计的一人………
她这种玩乐的心性，下场或许还比不上后土。
女娲的声音带着神只的威严，不容置疑:“更遑论你胆大包天，竟敢假扮鸿芙师妹，意图陷害于她，此乃亵渎天颜，罪加一等！”
她的目光转向鸿芙，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师妹，此事，你当有决断。”
妲己愣住了，她看向鸿芙，脑袋中最后一根弦也彻底崩断:“师妹………”
她想过鸿芙和女娲的关系，却不知竟是如此………
鸿芙站在烈焰与浓烟之中，红艳的衣袂被热浪掀起，神情淡漠，眼神却深邃如渊。
她看着苦苦哀求的妲己，又看了看沉默的帝辛，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火焰的噼啪声：“师姐所言极是，妲己假扮于我，引动因果，使我受创，此乃对天外天威严的挑衅，不可不罚，她的命，便是代价。”
“老祖！！”妲己绝望地尖叫，她知道鸿芙的话就是最终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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