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挺直腰,玄色大氅在风里翻卷如旗:"我这就修书回广陵,让我爹把陈家的田籍册全送到荆州来。"他望着陈子元腰间的汉玉,目光里烧着团火,"若有人敢抗令...我陈登,亲自带刀去砍他的门环。"
陈子元望着陈登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入川前刘备说的那句话:"政改不是砍人,是让人心归汉。"他伸手按住陈登肩膀,掌心能摸到对方铠甲下的滚烫体温:"元龙,你这把刀,该砍的是旧规矩,不是自家人。"
窗外的雁鸣又起,这次更急了些。
徐庶抬头望了眼天色:"丞相,日头偏西了,使君该从校场回来了。"
陈子元低头看了看案上的地图,草原的红杠、益州的木牌、还有陈登掌心的血点,都在夕阳里泛着暖光。
他伸手将羊皮地图卷起来,竹片模型收进木匣,动作轻得像在收捡半世心血。"走。"他提起袍角走向门外,"该去跟使君说,这益州的果子,我们摘到了;这草原的隐患,我们记上了;这政改的刀,也该磨利了。"
议事厅外的夕阳把众人影子拉得老长,陈登望着自己落在青石板上的影子,突然觉得那影子里不再是陈家长房的公子,而是汉家的臣子。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那是刘备亲赐的"忠武"佩,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刘备的亲兵队回来了。
马蹄声里,隐约能听见校场方向传来士兵的呐喊:"汉升!
子龙!"那声音像潮水,漫过荆州的城墙,漫过长江的浪头,漫向千里外的成都平原。
陈子元站在台阶上,望着渐起的暮色,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信。
信是诸葛亮写的,最后一句是:"成都的宫墙,该刷成汉家的赤红色了。"他摸了摸袖中那方檀木匣,里面装着益州各郡的户籍册——那是比任何捷报都贵重的东西。
"丞相?"郭嘉在身后唤他。
陈子元回头,看见众人已站在阶下,影子叠在一起,像株正在抽枝的大树。
他笑了笑,抬脚走下台阶。
风从江面上吹来,带着湿润的水汽,裹着远处校场的呐喊,裹着议事厅里未散的墨香,裹着这个时代正在裂开的旧壳里,透出的第一缕新光。
刘备的玄铁铠甲还沾着校场的尘沙,马蹄声方歇,他已大步跨进正堂。
堂中烛火被带起的风撩得摇晃,将他腰间"汉中王"金印的影子投在青砖上,像块烧红的炭。
"使君。"陈子元迎上两步,见刘备额角还凝着汗珠,甲叶间露出的里衣浸透了汗渍——想来刚在校场亲自校阅完新练的连弩营。
刘备伸手拍了拍陈子元肩膀,掌心的茧子硌得人发疼:"元凯,方才在演武场,有个新兵问我'改了田籍,往后打仗是不是能多吃半块烙饼'。"他解下头盔搁在案上,发梢垂落遮住眼底的热意,"我答他'不止半块,等政改成了,你娘在田里种的麦子,能装满三囤'。"
话音未落,堂外传来木屐踏地的声响。
陈群捧着一卷黄绢走了进来,广袖扫过门槛时带起几片银杏叶——这是负责整理典章的尚书郎,素日最是守礼,此刻额角却挂着细汗:"启禀使君,三公九卿及各州别驾均已到齐。"
刘备的目光扫过堂下。
左侧文臣列中,南阳许靖抚着银须正与颍川荀谌低语,两人眼角的皱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右侧武将班里,关平攥着腰间虎符,指节发白,张飞的蛇矛斜倚柱上,矛尖映着烛火泛冷光——倒像是替主人瞪着满朝文武。
"开堂。"刘备坐回主位,案上竹简被他推得哗啦作响,"今日只说一事:政改。"
陈群展开黄绢,墨香顿时漫开:"三司者,治民、理兵、监察;十二部者,田赋、户籍、工造......"他的声音突然发颤,因见堂下老臣王朗猛地攥住了朝服下摆,锦缎在指缝里皱成一团。
"地方官吏任免权收归中央。"刘备的声音像敲在青铜鼎上,"从此郡县守令,不再由州牧私相授受,须经吏部考绩、监察司核名,方得赴任。"
堂中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许靖的银须抖了三抖,终于开口:"使君,汉家旧制......"
"汉家旧制让十常侍卖了官,让董卓烧了城!"张飞猛地拍案,蛇矛"当啷"撞在柱上,"某在徐州见过,一个郡守位子能卖三千石粮——那些买官的,上任就抢百姓的粮!"
荀谌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望着案头自己刚拟的《政改利弊疏》,墨迹未干的"不可骤变"四字突然模糊起来——昨日他那在陈留当县令的侄子还来信,说族中老者已备好"万民伞"要送新官,此刻倒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
陈登突然站出来,玄色大氅扫过身侧的许靖。
他腰间"忠武"玉牌撞在案角,发出清响:"许公,某前日在新野,见新县令带着百姓修渠。
那县令原是个卖豆腐的,字都认不全,可他知道哪块地该引水,哪户人家没粮。"他转向刘备,目光灼灼,"这样的官,比那些背得出《春秋》却只会刮地皮的,强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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