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的油灯芯"噼啪"爆响时,周稚正用显墨膏在绢帛上拓印。
她的指甲盖被染成靛蓝色,指腹压着拓板的力度像在抚弄婴儿的囟门——这是火政塾特训的"三叠拓法",要让每道墨痕都比原件浅三分,却又能在碱水浸润下完全显形。
韦仲康之子蹲在她身侧,正用细如发丝的狼毫往仿本夹层里填墨,笔尖悬在绢帛上方半寸,手腕稳得像钉进石壁的楔子:"显墨膏得掺半份沙枣胶,干了才不会透。"
陈子元站在佛龛前,拇指摩挲着铜筒上未擦净的蜂蜡。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洞窟外的风声,像擂在羊皮鼓上的点兵令。
玄昙说"西来黑骑近山"时,他正盯着第三龛佛像眼角的金漆——那抹金是十年前蔡旭坤亲手描的,他在真账末卷里写过:"佛眼金漆,取敦煌沙中金粒三斗,磨七日七夜。"所以当老和尚的声音裹着沙粒撞进洞窟时,陈子元第一反应不是惊,是疼——疼那三斗金砂,疼蔡旭坤在龟兹水牢里断的左手,更疼这双账体系里每道被沙埋了十年的血痕。
"先生!"周稚的声音带了颤音。
她刚拓完第二份副本,抬头就见玄昙站在洞窟口,袈裟下摆滴着沙粒,像条刚从沙海爬出来的老蜥蜴。
老和尚的喉结动了动,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嚼碎沙粒:"山脚下有火把,蛇一样往这边爬。"
陈子元转身时,袖口扫落了案头的显墨灯。
灯油在沙地上洇开个圆,像极了玉门关外士兵的血洼。
他弯腰捡灯,指尖触到沙粒的凉,突然想起蔡旭坤在真账里写的"吾以左手欺世"——左手断了,那支用来写伪账的笔,是不是也跟着断了?
"周稚,"他的声音像淬过冰水的剑,"把真账重封铜筒,放回佛首。"周稚的手顿了顿,拓板"啪"地砸在案上。
她望着陈子元,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灯芯:"先生,这是十年......"
"照做。"陈子元打断她,转身看向韦仲康之子,"仿本夹层写'账已焚',用显墨法。"年轻人的狼毫在半空停了三息,突然笑了:"是,先生。
西域人没见过显墨术,他们撕开夹层只会看见白纸。"
洞窟外的马蹄声已经撞碎了暮色。
陈子元走到窟口时,风沙正卷着火星子往脸上扑。
为首的黑骑裹着龟兹皮甲,腰间悬的铜牌在火光里泛着青黑,像块冻硬的血痂。"蔡氏遗账。"对方的声音带着沙砾摩擦的刺响,"交出来。"
陈子元往前踏了半步,影子在沙地上拉得老长:"真账焚于哑泉驿火中。"他看见黑骑瞳孔骤缩,看见对方身后二十骑的手都按上了刀柄,却听见自己心里的算盘珠子"噼啪"响——仿本在案上,夹层的字要等碱水浸过才显;真账在佛首里,玄昙的袈裟扫过沙粒的声音,刚好能盖住铜筒归位的轻响。
黑骑冲进洞窟时,周稚正背对着案几擦手。
她的指尖还沾着显墨膏,在袈裟上蹭出个蓝点——这是火政塾的暗号:"有诈"。
韦仲康之子蹲在佛龛下,假装捡掉落的铜锥,眼角余光扫过黑骑翻找的动作:他们扯断仿本的丝绦,撕开夹层,对着火光看了又看,最后把绢帛摔在案上大笑。
"走!"为首者甩来句话,马蹄声裹着沙粒卷向山外。
周稚的膝盖一软,扶住案角时撞翻了显墨灯。
灯油泼在仿本上,靛蓝色的"账已焚"三个字突然从夹层里浮出来,像三柄淬毒的剑。
她盯着那行字,突然笑出了声:"原来先生早算到......"
"算到他们会撕夹层,算到他们没有显墨术。"陈子元蹲下来,用指尖沾了点灯油抹在"焚"字上,蓝色更深了,"但没算到蔡参军的左手。"
三日后的黄昏,沙丘被染成血红色。
黄琬之的急报是个裹着胡麻饼的布包,饼香混着墨味,周稚拆开时,半块芝麻簌簌掉在沙地上。"金城以西十五县,自发立了'账语台'。"黄琬之的字力透纸背,"有个童子在石头上刻:'我爹不是坏人,他藏了粮。
'"
陈子元望着远处的沙丘,那里有七八个孩童正踮着脚背书。
最矮的那个扎着羊角辫,举着根树枝当教鞭:"建安九年三月八,伪令调粮三千石,实出一千五,羌骑来接应......"他的声音被风卷着,撞在鸣沙山上,又滚回来撞在陈子元心上。
"我们查的不是账,是人心。"他说这话时,玄昙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老和尚递来个油皮纸包,纸角沾着暗红的血渍。
打开来,里面只有半片龟兹木简,用左手写的歪扭字迹:"蔡某囚于龟兹水牢,左手已断,笔未停。"
陈子元的手指在木简上顿了顿,指腹蹭过"笔未停"三个字,像在摸蔡旭坤断手后握笔的茧。
风突然大了,卷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火政塾的玉牌——那上面"账"字的云纹,被风沙磨得更亮了。
"去请黄先生来。"他对周稚说,声音轻得像句叹息。
周稚望着他的背影,看见沙丘上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长过鸣沙山的山脊,长过玉门关的烽燧,一直伸进西域的风沙里。
那里有座水牢,有个断了左手的人,还握着笔。
喜欢三国:我辅佐刘备再兴炎汉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三国:我辅佐刘备再兴炎汉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