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的龙涎香烧得太浓,呛得玉帝喉间腥甜,鼻腔里灌满沉甸甸的檀腥,像有根烧红的铁丝顺着气管一路烫进肺腑。
他望着千里镜里漫山遍野的金芒——那是无数凡人举着的桃枝在晨光中晃动,糖葫芦的红亮得刺眼,破草帽边缘沾着露水与尘土,人群踩过田埂时扬起的土雾在低空翻滚,活像一群掀了祠堂供桌的野孩子,笑声混着锣鼓、鞭炮炸裂的脆响,从镜中隐隐传来,竟盖过了仙乐。
他指节把龙椅扶手抠出五道深痕,木屑扎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椎往上爬。
"陛下,天命灯......"旁边的仙官话音未落,玉帝已经攥碎了灯座上的封条。
千年积灰簌簌落在他龙袍上,如雪片般冰冷,又带着陈年纸灰的涩味。
灯油幽蓝如淬毒的蛇信,在铜盏中微微荡漾,映着他泛青的脸,连瞳孔都泛着冷焰。
他突然扯开领口,玉笏碎片划开心口——皮肤裂开时发出细微的“嗤”声,血不是红的,是暗金色,黏稠如蜜,又带着金属的冷光,像被天规腌了千年的陈酿,滴落时竟在空中拉出细丝,散发出铁锈与檀香混合的奇异气味。
血珠滴进灯芯的刹那,整座凌霄殿震了三震,梁上金粉簌簌落下,打在肩头如细雨。
"噗!"玉帝栽倒在御案上,鬓角的珍珠冠歪到耳边,珍珠一颗颗滚落,撞在玉砖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命运在倒数。
灯焰"轰"地窜起三丈高,热浪扑面,卷得龙袍猎猎作响,凝成道鎏金大榜,"天规复立诏"五个字在榜头翻涌,每一笔都压着三千里雷云,墨迹未干,便有雷声在字缝间滚动,震得人耳膜发麻。
南天门的守将刚举起画戟,戟尖就开始打颤,金属嗡鸣如蜂群振翅;四海龙王正往凌霄殿飞,龙鳞一片一片往下掉——不是疼的,是被榜文里的"惯性"压的,每一片落鳞砸在云上都发出“噗”的闷响,像雪落在热锅上。
方寸山上,萧逸的星砂串突然炸成金粉,细碎如星尘,扑在脸上微痒,带着一丝灼热的余温。
他盯着空中若隐若现的金榜,指尖在石桌上敲出火星,烫得指尖一缩:"好个老匹夫,知道打不过人心,就用'习惯'当绳子。"他转头时,孙小朵正蹲在石缝边逗松鼠,发梢的金箍儿还沾着前儿偷桃时蹭的桃汁,甜香混着青草味,在风里飘散。
"小朵。"萧逸抓住她后衣领把人提起来,布料摩擦发出“沙啦”声,"他要的不是镇压,是让三界觉得'被管着才正常'。
得有人当着万神的面,把这榜......"
"撕了?"孙小朵挖着耳朵打断他,指尖蹭出一点桃红,"没劲。
上回撕封神榜,上回上回掀兜率宫,都玩过了。"她突然跳上石崖,从怀里摸出根蔫巴巴的老藤——是前日在花果山捡的,猴儿们编草环剩下的边角料,干枯的表皮还带着树胶的黏腻。
心火"唰"地窜起来,老藤裹着金焰"咔咔"爆响,木纤维炸裂的声音清脆如鞭炮,眨眼变成根碗口粗的金棒,棒身莲纹金纹扭成股,活像根会喷火的糖葫芦,握在手里滚烫,却奇异地不伤掌心,只传来一股温热的震颤,仿佛有心跳在棒中搏动。
"俺要画道儿。"孙小朵舔了舔嘴角的桃汁,舌尖尝到一丝酸甜,金箍儿"嗡"地亮成小太阳,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神不写规,俺拿棒子画道儿!"她拽着萧逸的袖子转了个圈,发梢扫过他耳尖,带着桃香与热风,"帮俺看着点,别让那老东西放冷箭。"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上云头,金棒在身后拖出条火尾巴,噼啪作响,活像只撞进染坊的凤凰,羽毛燃着金焰,划破天幕。
南天门的守将刚要喝止,就见金棒"呼"地擦着他鼻尖划过,热风扑面,睫毛都卷了边。
孙小朵骑在棒上,冲他挤眼睛:"哥,借个道?"守将举戟的手悬在半空——戟尖映着她发梢的光,亮得他睁不开眼,耳中嗡鸣,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颅内振翅。
等他再抬头,那道赤焰长线已经横贯天穹,像拿火漆封了道新门,空气中弥漫着焦木与金焰的气味,云层被灼出一条透明的裂痕,边缘还在缓缓熔化。
"从今往后!"孙小朵站在金棒上叉腰,声音震得二十八星宿的帽子都掉了,铜铃叮当滚落云端,"谁想立规?
先过俺这道'人界'!"她抡起棒子在虚空画了个圈,圈里映出人间城墙上的糖葫芦旗,花果山蹦跳的猴儿,还有地府轮回井边挥着鬼火的冤魂,光影晃动,仿佛三界在她棒尖呼吸。
天河水畔,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当啷"落地,金属撞击河石,溅起几点火星。
他望着空中的赤焰线,天眼突然灼痛——那是千年天规烙下的印记,此刻正像被泼了滚油,皮肉焦裂的幻痛直钻脑髓。"瑶姬......"他摸向天眼的手在发抖,母亲被压桃山时的哭声突然炸在耳边,混着雷声与风雪,"当年他们说你护子是罪,今日......"刀光一闪,鲜血溅在河面上,红得像被揉碎的晚霞,温热的血滴落在指尖,又顺着刀柄滑落,发出“嗒、嗒”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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