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的袖中银针烫得几乎要穿透布料,她贴着斑驳的砖墙屏息,听着前方的脚步声在断瓦堆里渐轻。
那道身影拐过最后一截残垣时,她终于看清了——哪里是什么戴斗笠的杂役,分明是个十二三岁的道童。
月白道袍沾着草屑,发冠歪在一侧,后颈那道蜈蚣疤却在月光下泛着青黑。
"小友留步。"她按住发疼的胸口,嗓音压得沉冷。
道童转身的瞬间,沈烬瞳孔微缩。
那张尚带婴儿肥的脸,眼底却浮着与年纪极不相称的浑浊,像是浸过百年古井的潭水。
他歪头笑了,露出颗缺了角的乳牙:"沈王妃,你终于来了。"
这句话像根冰锥扎进她脊椎。
三年前在玄冥门地牢,她被锁在青铜柱上受火刑时,也听过类似的"终于"——当时那是尊主掐着她下巴说的,说她是"烬火命定的引路人"。
"你怎么知道我身份?"她指尖扣住袖中淬了鹤顶红的银梭,"玄冥门的狗腿子?"
道童却从怀里摸出块半腐的木牌,边角刻着朵残梅——正是沈府灭门那晚,她塞给义兄南宫烬的信物。"沈将军的女儿,三岁时被乳母抱着爬狗洞逃出去,左脚心有颗朱砂痣。"他蹲下来拨弄脚边的野菊,"我等你,等了整整十年。"
沈烬的呼吸陡然一滞。十年前沈家满门被屠时,她刚满七岁。
"玄尘,前玄冥门典书童子。"道童拍了拍道袍上的灰,仰头看她,"尊主说要养着烬火等劫数,可我翻到了更旧的卷宗——他要的不是你的火,是你的魂。"他从怀里掏出面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这镜子能照见灵魂真形。
尊主死了,但他的本体......"
"本体如何?"沈烬的手按在镜面上,掌心的温度让镜身泛起细密的纹路,像极了她使用烬火时,血管里游走的赤鳞。
"没了这镜子,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杀的是真人,还是他的分身。"道童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节冷得像冰,"去皇宫的冰棺前照照,沈姑娘——"他的声音突然变哑,喉间发出咯咯的响,"他们藏了个......"
"小心!"沈烬猛拽道童后退,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他耳尖钉进墙里。
道童的道袍突然渗出大片血花,他惨笑着将铜镜塞进她手里:"快走......我早该死在尊主手里......"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纸人,只余下句极轻的"双生劫......不止你和他......"
沈烬攥紧铜镜,后颈的诅咒开始发烫。
她知道不能多留,可刚转过墙角,袖中铜镜突然震了震,映出半张模糊的脸——是楚昭。
同一时刻,御花园的假山下。
楚昭的玄色绣金靴碾过片带露的青苔,烛火在他手中晃动,将石壁上的暗纹照得清晰。
密探老周的铁钎"当"地一声,凿开了最后块封石:"殿下,您看!"
缝隙里渗出的寒气裹着腐朽的檀香涌出来。
楚昭眯眼望进去,只见三尺深的地穴尽头,两扇青铜门半掩着,门后是具冰棺,棺盖上的玄鸟纹与他腰间玉佩的纹路如出一辙。
"起。"他挥了挥手,四个暗卫合力推开青铜门。
冰棺上的霜花簌簌落下,露出里面躺着的人——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眉骨更峭,唇色却白得像雪,颈间戴着块和他亡母一模一样的墨玉牌。
"这......"老周的声音发颤,"难道当年皇后娘娘......"
"住口。"楚昭的指节抵在冰棺上,凉意透过手套刺进骨头。
他记得母妃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昭儿要藏好自己",记得林丞相每次看他时,眼底那丝几不可察的失望。
可这具冰棺里的"自己",算什么?
密探的火把突然明灭两下,楚昭垂眸,看见冰棺底部刻着行小字:"双生劫,存一灭一"。
他的拇指碾过那行字,袖中传来细微的震动——是沈烬的传讯鸽到了。
回到寝宫时,沈烬正倚在案前,铜镜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她抬头看他,眼底还沾着道观的夜露:"我拿到了能照见灵魂的镜子。"
楚昭解下外袍搭在她肩上,瞥见她袖口渗出的血痕:"又用了烬火?"
"先看这个。"她将铜镜转向冰棺的方向——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像投入石子的深潭。
楚昭的呼吸顿住。镜中倒影里,冰棺中的"他"缓缓睁开了眼。
沈烬的指尖几乎要掐进铜镜边缘。
镜面涟漪翻涌间,那道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分明是玄冥门尊主那张阴鸷的脸,可眉骨的弧度、眼尾的褶皱,竟与楚昭如出一辙。
她喉间发紧,想起道童临终前那句"双生劫不止你和他",此刻终于撞破真相:"难怪他要夺舍......因为你们本就是同源双生!"
楚昭的手背青筋骤起。
他盯着镜中那张似己非己的脸,耳中嗡鸣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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