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长安,秋风卷起官道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扑向玄奘单薄的僧衣。他背负行囊,手持九环锡杖,步履沉稳,丈量着脚下的黄土。身后长安城的喧嚣早已被关山阻隔,眼前唯有莽莽群山,荒原野径。孤身一人,踽踽西行。渴了,掬一捧山泉;饿了,托紫金钵盂向零星村落化些粗粝斋饭;倦了,便寻个山崖树下,铺开薄薄坐具,诵经打坐。风霜渐染僧袍,尘土蒙上锡杖,唯有那双望向西方的眸子,清澈依旧,映着日升月落,也映着路途的孤寂与心中的坚定。
这一日,行至蛇盘山。山势险恶,怪石嶙峋,林深不见天日。玄奘正沿崎岖小路攀行,忽闻前方水声如雷,震得脚下山石微颤。转过一道山崖,眼前豁然开朗,却见一条恶浪翻滚的深涧横亘去路!涧水浑浊如墨,寒气刺骨,激流撞击两岸峭壁,卷起千堆惨白浪沫。正是那鹰愁涧。
“好险恶的去处。”玄奘驻足涧边,眉头微蹙。正思忖如何渡涧,忽听涧底一声凄厉龙吟炸响!轰隆!浊浪如同被巨斧劈开,一条银鳞闪烁、头角峥嵘的白龙破水而出!龙睛赤红,带着一股被囚禁的怨毒与野性,直扑涧边玄奘!
“师父小心!”一声惊叫自身后响起!却是玄奘新收的脚夫,牵着他唯一的代步白马,刚刚赶到。那白马本是凡驹,何曾见过真龙?惊得嘶鸣人立!
白龙怨毒的目光扫过,竟舍了玄奘,巨口一张,腥风扑面,一道银白匹练般的吸力卷出!那惊惶的白马连同鞍辔,竟被硬生生吸离地面,惨嘶着投入龙口!只余下几片破碎的鞍鞯飘落涧水,瞬间被浊浪吞噬!
“孽畜!”玄奘又惊又怒,却也无可奈何。白龙吞了马,赤红龙目又盯上玄奘,显然未饱。
千钧一发之际,玄奘怀中那枚九龙玉佩骤然亮起温润白光!一道柔和却坚韧的屏障瞬间张开!白龙一头撞上光幕,竟被弹回,发出痛苦的嘶鸣!它不甘地绕着光幕盘旋两圈,怨毒地瞪了玄奘一眼,终究忌惮那玉中蕴含的人道皇气与未知威能,长吟一声,再次扎入深涧,消失于滚滚浊浪之中。
玄奘惊魂未定,看着空空如也的涧边,又看看怀中玉佩,长叹一声。马匹被吞,前路更是艰难。幸得两位脚夫忠心,搀扶着他,绕过鹰愁涧,继续西行。失了脚力,行程愈发缓慢艰难。
又行月余,翻过几道山梁,地势渐趋开阔,却更显荒凉。远远望见一座大山,形貌奇特,五座山峰并立,如同巨人张开的五根手指,直插云霄!山体光秃,不见草木,唯有嶙峋怪石,透着一股亘古的荒寂与沉重的压迫感。山脚下荆棘丛生,荒草萋萋。
“五指山…”玄奘心有所感,遥望那山形,只觉一股莫名的悲怆与苍凉扑面而来。行至近前,更觉山势逼人。忽闻一阵微弱、断续,却饱含无尽怨愤与孤寂的嘶吼声,自那中央峰底隐隐传来,如同困兽濒死的哀鸣,穿透五百年风霜,直抵人心。
“山…山下有人?!”脚夫吓得面无人色。
玄奘循声走近,拨开茂密的荆棘藤蔓,眼前景象令他心头剧震!
只见中央山峰底部,乱石嶙峋处,赫然压着一颗毛发纠结、沾满尘泥的头颅!那头颅努力昂起,颈项青筋虬结,正对着苍天发出不甘的嘶吼!头颅旁,一只筋肉虬结、同样覆满尘泥的手臂奋力伸出,五指如钩,深深抠进坚硬的山岩之中,仿佛要将这囚笼撕碎!露出的半边脸孔虽被污垢覆盖,却难掩那熔金般的双瞳中燃烧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桀骜与恨意!
“妖…妖怪!”脚夫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玄奘却并未惊慌。他凝视着那双熔金的眸子,在那滔天的恨意与野性深处,竟捕捉到了一丝被岁月磨砺、却依旧不灭的灵光。五指山上,“唵嘛呢叭咪吽”六个巨大的金色佛字熠熠生辉,散发着镇压万古的威严。山下,是五百年的禁锢与不屈的抗争。一种宿命般的牵引,在他心头升起。
“阿弥陀佛。”玄奘双手合十,声音平和,却清晰地穿透了那压抑的嘶吼,“山下施主,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嘶吼声戛然而止!那双熔金火眼猛地聚焦在玄奘身上,带着审视、警惕,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沙哑、干涩,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戾气:“你是何人?怎知俺老孙名号?”
“贫僧玄奘,自东土大唐而来,奉旨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玄奘目光澄澈,与那双火眼对视,“行经此地,闻得悲声,故来相问。”
“拜佛?求经?”孙悟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嘶声大笑,震得山石簌簌,“哈哈哈哈!如来!如来!五百年了!你安排的戏码终于来了吗?!”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愤。
玄奘不为所动,平静道:“贫僧不知大圣与佛祖有何因果。只知大圣被困此山,乃因昔日大闹天宫之故。贫僧西行,路遥凶险,需一护法。佛祖有言,大圣若愿皈依佛门,保贫僧西去,待功成之日,自有脱困之时,亦可得正果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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