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主府已是月上中天。姜雁命人在听雪轩前的石亭备下酒菜，说是要庆功。
"殿下明日还要早朝，不宜熬夜。"申珺劝道。
"偶尔放纵一次又何妨？"姜雁亲手给申珺斟了杯温过的花雕，"今日痛快，当浮一大白！"
夜风拂过，吹落几片早开的梨花。申珺望着月光下姜雁明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胸口那股常年不散的寒意似乎消退了些。她举杯轻抿，意外地发现这酒不似马车上的烈，而是甜润适口。
"这是江南进贡的梅子酿，温和滋补。"姜雁仿佛看出她的疑惑，"适合你饮用。"
申珺心头微暖。两人对月小酌，谈诗论政，竟有说不完的话。姜雁说起北境见闻，申珺则讲述江南风物。不知不觉，月已西斜。
"......所以那戎狄首领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却不得不按约退兵。"姜雁讲完一段往事，自己先笑了起来。
申珺也不禁莞尔。月光下，她苍白的脸因酒意泛起淡淡红晕，眼中笑意盈盈，整个人仿佛一下子鲜活起来。
姜雁忽然停住话头，怔怔看着申珺的笑容："你该多笑笑。"
申珺一愣，笑意渐渐收敛："习惯了谨慎，笑都成了奢侈。"
"在我面前不必。"姜雁伸手，似乎想触碰申珺的脸，却在半途停住，转而为她拢了拢披风，"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申珺点头起身，却因酒意微醺而踉跄了一下。姜雁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两人距离骤然拉近。申珺闻到姜雁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酒气和一丝汗水的味道，莫名令人安心。
"小心。"姜雁低声道，呼吸拂过申珺耳畔。
一瞬间，申珺心跳如鼓。她急忙站稳，仓促行礼告退。回到听雪轩，她靠在紧闭的门上，手按胸口，感受着那里异常的跳动。
窗外，姜雁仍站在石亭中，望着听雪轩的方向，手中酒杯转了又转，最终一饮而尽。
春猎过后的第五天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席卷了京城。
姜雁正在书房批阅文书，窗外雨声渐急，打在瓦片上如珠落玉盘。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抬眼望向听雪轩的方向——申珺这几日似乎又消瘦了些，今日晚膳时几乎没动筷子。
"殿下。"青霜匆匆进来，脸色异常，"申姑娘高热不退，咳得厉害，医官说......说情况不太好。"
笔从姜雁指间滑落，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墨迹。她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砚台："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申姑娘不让通报，说是怕打扰殿下处理政务。但刚才她咳血不止，医官说恐怕是旧疾复发......"
姜雁没等青霜说完，已大步跨出书房。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袍，她却浑然不觉，几乎是跑着穿过庭院。
听雪轩内灯火通明，药味浓得呛人。申珺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双眼紧闭，胸口剧烈起伏着。府中医官正在为她施针，见姜雁进来，慌忙行礼。
"不必多礼。"姜雁挥手，"她怎么样？"
医官面露难色："申姑娘肺经受损已久，又兼心气郁结，这次淋雨引发旧疾，来势汹汹。老朽已施针稳住病情，但今夜是关键，若能熬过，便无大碍。"
姜雁走到床前，只见申珺额上布满细密汗珠，唇边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她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轻轻为申珺拭去。
"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姜雁声音低沉，"务必治好她。"
医官连连称是，开了方子交给青霜去煎药。待众人退下，姜雁在床边坐下，注视着申珺不安的睡颜。她从未见过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谋士如此脆弱的一面。
"水......"申珺忽然微弱地呻吟。
姜雁连忙扶起她，将水杯凑到她唇边。申珺勉强喝了两口，又剧烈咳嗽起来，一抹鲜红溅在姜雁袖口。
"别说话，好好休息。"姜雁放平她，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药马上就好。"
申珺微微睁眼，目光涣散："殿下......账册......北境......"话未说完，又陷入昏睡。
姜雁皱眉。北境？难道申珺查到了什么？
青霜端药进来时，发现长公主仍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手握着申珺滚烫的手，一手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头。
"殿下，您该休息了。这里有奴婢们照看。"
姜雁摇头："我留下。你们轮流在外间候着，随时听唤。"
青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手轻脚地放下药碗，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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