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墨。风雪的嘶吼是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如同万千厉鬼在屋外哭嚎、冲撞。破屋里,灶膛最后一点微弱的余烬彻底熄灭,黑暗和冰冷如同粘稠的潮水,瞬间吞没了最后一丝虚假的暖意。
林阳紧紧抱着怀里滚烫的小身子,小雨的每一次咳嗽都像一把钝锈的刀子,在他心口最软的地方反复割锯。那咳嗽声不再是白日的尖锐,而是变得短促、无力,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痰鸣,每一次发作都让小雨瘦弱的身体在他臂弯里痛苦地抽搐,小脸憋得青紫。她的呼吸滚烫而急促,喷在林阳冰冷的脖颈上,像烧红的炭粒。
“冷…哥…冷…” 小雨烧得迷迷糊糊,滚烫的额头却在他怀里无意识地蹭着,嘴里发出细碎而痛苦的呓语。那呓语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林阳的耳膜。他裹紧那堆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息的破棉絮,用自己同样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包裹住妹妹,试图锁住那点可怜的热量,却只感到绝望的徒劳。
恐惧,如同冰窟窿里的水,从脚底漫上来,迅速淹没了他。现代灵魂里关于“肺炎”、“高烧惊厥”、“呼吸衰竭”的认知,像狰狞的鬼影,在黑暗中疯狂舞动。他知道,不能再拖了!每一秒,都是向死亡深渊的滑落!
“赤脚医生…老孙头…” 这个在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名字,此刻成了溺水者眼中唯一的浮木。林阳猛地将小雨放回冰冷的土炕上,用破棉絮仔细裹好。黑暗中,他摸索着跳下土炕,脚底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寒意刺骨。
他冲到门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猛地拉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
“呼——!”
狂风裹挟着拳头大的雪块,如同冰雹般劈头盖脸砸了进来!瞬间的冲击力几乎将他掀翻!冰冷的空气像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他单薄的肺叶,让他剧烈地呛咳起来。门外,天地混沌一片,积雪深及大腿,狂风卷起的雪沫形成白茫茫的雪雾,能见度不足五米。呼啸的风声如同鬼哭狼嚎,淹没了世间一切其他声响。
没有退路!林阳咬碎钢牙,猛地将头上那顶破得露着棉絮的毡帽往下狠狠一拉,遮住耳朵和半张脸。他反手抽出后腰上那把用破布缠裹了刀柄的精良柴刀,紧紧攥在手里——这既是开路工具,也是在这狂暴风雪中唯一能带来一丝安全感的武器。他侧着身,用肩膀顶开门口堆积的雪墙,如同扑向惊涛骇浪的孤舟,一头扎进了门外那片狂暴的、吞噬一切的白色地狱!
每一步,都是与死神的角力。积雪深可及腰,冰冷沉重,每一次拔腿都如同从凝固的水泥中挣脱,耗尽全身力气。寒风像无数条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瞬间带走所有温度,留下刺骨的麻木和剧痛。雪块疯狂地扑打着他的脸,钻进他的领口,融化后又迅速冻结。他只能低着头,眯着眼,凭借记忆和微弱的方向感,在狂舞的雪幕中艰难跋涉。柴刀成了探路的拐杖,每一次狠狠戳进前方的雪地,试探着虚实。
村子仿佛被这暴风雪彻底抹去。熟悉的房舍轮廓在雪雾中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怪兽。平日里几步路的距离,此刻变得遥不可及。肺叶在冰冷空气的灼烧下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早已麻木,只是机械地向前挪动。有一次,他一脚踏空,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冰冷的雪瞬间灌满了口鼻,窒息感瞬间袭来!他惊恐地挥舞手臂,柴刀在雪地里疯狂划动,才勉强撑起身体,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冰碴的雪沫。
“不能倒…小雨…” 妹妹滚烫的额头,痛苦的呓语,成了支撑他在这白色地狱里前行的唯一信念。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眼中只剩下前方隐约浮现的老孙头家那低矮土坯房的轮廓。
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当他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老孙头家那扇同样被积雪封堵了大半的木门前时,整个人几乎已经虚脱。他顾不得许多,举起僵硬麻木、几乎失去知觉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用柴刀的刀柄末端,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砸向那扇紧闭的门板!
“砰!砰!砰!砰!”
沉闷而急促的撞击声,在狂风的嘶吼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疯狂!
“孙爷爷!开门!救命!救救我妹妹!” 林阳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吼声,被狂风撕扯得破碎不堪,却依旧拼命地穿透门缝!
门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接着是门闩被费力拉开的“咔哒”声。门被拉开一条缝,昏黄的油灯光芒透了出来,映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带着惊愕和浓浓倦意的脸——正是赤脚医生老孙头。他披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手里端着一盏摇曳不定的煤油灯。
“阳…阳子?” 老孙头浑浊的眼睛在看清门外几乎成了雪人的林阳时,猛地瞪大了,“这…这么大的风雪…你…”
“孙爷爷!” 林阳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冰冷的雪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裤腿,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仰着头,布满冰霜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巨大的恐惧和哀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求您…求您去看看小雨!她…她烧得滚烫!咳得快…快喘不上气了!求您了!” 他冻得乌青发紫的嘴唇哆嗦着,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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