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庄的夜,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零落的犬吠,更添几分空旷的寒意。白日里喧闹的老屋,此刻沉入了梦乡。东屋传来姥爷王老栓低沉均匀的鼾声,姥姥王周氏偶尔几句模糊的梦呓,也很快被寂静吞没。堂屋地铺上,大舅王建国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什么,又沉沉睡去。连最闹腾的小虎,也在里屋炕上睡得小脸红扑扑,发出细细的呼吸声。
唯有西屋的林阳,躺在临时铺就的地铺上,睁着眼睛。清冷的月光透过新糊的高丽纸窗棂,在地上投下几道狭长的、惨白的光痕。他毫无睡意,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晚饭时二舅王建设那复杂难明的眼神——欣慰、感激之下,那如同鹰隼般锐利、带着审视和沉重忧虑的探照灯似的目光。那目光,比桌上丰盛的菜肴更让他感到压力。他知道,那无声的询问,绝不会就此罢休。
【侦察兵技能】在寂静中被提升到极致。耳中过滤掉一切杂音,只剩下家人沉睡中细微的呼吸声、心跳声。皮肤敏锐地捕捉着空气的流动,感知着门外细微的温差变化。黑暗中,他的双眼如同微光夜视仪,将屋内简陋的陈设轮廓看得一清二楚。
来了!
极其轻微、却带着军人特有节奏的脚步声,如同猫爪落地,停在了西屋门外。没有敲门,甚至连呼吸声都刻意压低了。但门轴那微不可闻、近乎呻吟的“吱呀”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一个高大、带着凛冽寒气和淡淡烟草味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反手又将门轻轻掩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光。
绝对的黑暗降临。但林阳的“鹰眼”在适应了几秒后,清晰地勾勒出来人的轮廓——正是二舅王建设。他没有点灯,也没有靠近地铺,只是像一座沉默的山岳,盘腿坐在了离林阳铺位几步远的地上。黑暗中,一股无形的、混合着硝烟、风沙与铁血气息的沉重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般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几乎令人窒息。那是经历过生死边缘、见惯了血火考验的军人,才能拥有的气场。林阳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二舅胸腔里那颗心脏沉稳有力的搏动声,感受到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黑暗,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时间在令人心悸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终于,王建设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黑暗中炸响,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向核心:
“阳子。”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单刀直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阳坐起身,背脊挺直,声音在极致的冷静下显得异常平稳:“二舅。”
黑暗中,王建设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仿佛能灼穿黑暗,死死盯住林阳模糊的面部轮廓,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跟二舅说实话。”
“家里的光景……太不寻常了。”
“粮食、肉、房子、手表、工作……这些东西,哪来的?”
他刻意加重了那几个关键词的发音,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砸下。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停顿后,那声音陡然变得更加严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不容辩驳的警告:
“非常时期,这分量,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最后一句,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直刺林阳的心脏。王建设没有咆哮,但那低沉话语中蕴含的威严、洞悉一切的压力,以及对家人安危那深沉到极致的担忧,比任何怒吼都更具穿透力。这绝不是来自长辈的关心询问,这是一位经历过铁与血、深知这个年代规则残酷性的军人,在进行一场关乎家族存亡的“战前审讯”!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住林阳的心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二舅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经历过生死、洞悉世事险恶的凛冽气息。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秘密。任何敷衍、谎言或者情绪的失控,在这双眼睛面前,都将无所遁形,甚至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然而,【侦察兵技能】赋予他的不仅仅是敏锐的感官,更有在高压下保持极致冷静、清晰思考的能力。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跳动,肾上腺素的分泌让思维反而更加迅捷、清晰。无数信息在脑海中如同高速运行的计算机般飞速整合、筛选:姥爷的“赵大脚”、采购员的身份、公安局的表彰函、对王癞子的反击、与周鹏秦小飞的联盟、空间物资的合理“渠道”解释……一条条看似独立、实则环环相扣的“防护链”迅速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黑暗中,迎向那两道仿佛能灼穿灵魂的锐利目光,声音同样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坦诚:
“二舅,我懂您的担心。” 他坦然承认了压力的存在,“这事儿,我比谁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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