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高压锅里的蒸汽,瞬间顶开了张桂兰的天灵盖!她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也顾不上什么油锅和领导菜了,一把扯掉身上的围裙,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汗(结果抹了一脸油),像个炮弹一样冲出烟雾缭绕的后厨,朝着前厅狂奔而去!留下灶台上那锅还在滋滋作响的回锅肉和目瞪口呆的厨师们。
前厅里,两名军人笔挺地站在略显油腻的地砖上,与周围吃饭的食客和看热闹的服务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饭店经理搓着手,脸上堆着笑,正小心地陪着说话。当看到张桂兰像个火车头一样冲出来,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油污和汗渍时,经理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
张桂兰冲到军人面前,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激动得浑身都在抖,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同……同志!是……是找我张桂兰吗?去京城?接我?”
为首的军人看着她这形象,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表情依旧严肃,立正敬礼:“张桂兰同志!奉上级命令,接你即刻前往京城!与家人汇合!请收拾个人物品,准备出发!”
“哎!哎!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张桂兰激动得只会重复这几个字,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她猛地转身,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着还在发愣的经理和那群看傻了的服务员、食客,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嗓子,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扬眉吐气:“经理!我请假!我……我去京城了!军车接我!” 吼完,也不等经理回应,转身就朝着后面她放东西的小储物间冲去,留下一屋子死寂和无数道被震得外焦里嫩的目光。
机械厂小学下课铃声刚响,一年级的小萝卜头们如同开闸的洪水,嗷嗷叫着冲出教室。王小虎(林阳小表弟)像个小炮弹,第一个冲出来,目标直指操场边上的破旧单杠。他刚抓住冰凉的铁杆,准备施展他自创的“猴子荡秋千”,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巨大激动和喜悦的喊声:
“小虎!小虎!快!快跟娘走!”
王小虎一回头,看见他娘李秀英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绿衣服、帽子带红星星的叔叔,风风火火地朝学校跑来。他娘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吓人,一边跑一边朝他使劲挥手。
“娘?”王小虎松开单杠,小脸上满是疑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娘已经冲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抱得紧紧的,还在他沾着泥灰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两口,声音激动得发颤:“虎子!我的好虎子!快!跟娘走!咱去京城!找你爷爷!找你奶奶!找你大伯!找你小雨姐!坐……坐大军车去!”
“京城?坐军车?”王小虎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张成了O型。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村里放露天电影时看到的大坦克、大炮车,还有那些威风凛凛的解放军叔叔!去京城?坐那种车?巨大的惊喜像烟花一样在他小小的胸膛里炸开!他猛地抱住他娘的脖子,兴奋地尖叫起来:“噢——!坐军车咯!去京城咯!找小雨姐玩咯!” 童稚的欢呼声在操场上空回荡,引得其他孩子纷纷投来羡慕不已的目光。
县武装部大院门口,两辆军用吉普车和一辆蒙着帆布篷的军用卡车静静地停着。引擎低沉地运转着,如同蛰伏的猛兽。武装部部长亲自站在车旁,神情严肃,不时抬手看表。
几辆车,还有一辆自行车,从县城不同的方向,载着王家人,风风火火地汇聚而来。
王援朝坐在吉普车后座,身上那件干活穿的旧棉袄已经换成了压箱底、只有过年才舍得穿的半新中山装,虽然扣子扣得有点歪,但头发用水抿过,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腰杆挺得笔直,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他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武装部肃穆的大门和站岗的哨兵,手心还在冒汗,但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翻身”感。
王招娣坐在另一辆吉普车上,她换上了自己最好看的那件碎花小棉袄,头发重新梳理过,扎了个精神的马尾,脸上还偷偷抹了点友谊雪花膏。她矜持地端坐着,眼神却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车内简洁而冷硬的装饰,指尖悄悄划过冰凉的扶手,感受着那份与众不同的质感。军车啊!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王铁柱蹬着自行车赶到,他依旧穿着供销社的工作服,但外面套了件干净的蓝布外套,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谁知道别人找他找了一圈又一圈。他利索地停好车,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两辆吉普,一辆卡车,武装部长亲自压阵,还有几名持枪肃立的士兵。
这阵仗……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卡车旁,帮着三婶李秀英把还在兴奋地扭来扭去、嘴里不停喊着“坐大车”的王小虎抱上车斗。李秀英自己也爬了上去,脸上依旧带着激动的红晕,但眼神已经比在纺织厂时镇定了不少,她紧紧搂着儿子,仿佛搂住了通往另一种生活的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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