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魂魄被拽入黑暗时，闻到了浓重的铁锈味。
那是血的味道，混着硝烟与腐肉的气息。他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脆响，像在踩过满地的枯枝。接着是剧痛——有人正用钢针挑开他的识海，将一缕幽蓝的光丝强行塞进去，那是亡灵契约的锁链。
"成了。"
沙哑的男声在头顶炸响，带着电流杂音。陈墨的意识被甩进一片混沌，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站在残阳里。脚下是焦土，远处传来喊杀声，空气中漂浮着硝烟与血腥，像极了...战场。
"杨先锋！"
有人大喊。陈墨低头，看见自己穿着一身玄铁重甲，胸甲上刻着"太平天国"四个篆字，肩甲处还沾着半干的血渍。他的右手握着一杆长枪，枪杆上缠着褪色的红绸，枪头还滴着暗红的液体——那是刚从敌人咽喉里拔出来的。
"我...是谁？"陈墨开口，声音粗哑如砂纸摩擦。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翻涌，不是亡灵的阴寒，而是鲜活的热血，带着体温的脉动。更诡异的是，他的记忆里多出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过往：金田起义、永安建制、蓑衣渡之战，还有...三天前那场惨烈的突围战。
"杨在兴！"
又一声喊。陈墨转头，看见一个穿青衫的瘦高男人正朝他跑来，腰间挂着块玉牌，刻着"忠王"二字。他的左脸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正是历史上那位在浦口战役中力战身亡的太平军将领——但他此刻的眼神里没有史书上的悲壮，只有疯狂的狂喜。
"忠王？"陈墨试探着唤了一声。
青衫男猛地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太好了！你还活着！"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清妖的洋枪队攻破了浦口，李秀成大人让我带你突围......"他突然顿住，盯着陈墨的眼睛，"你的眼神...不对！"
陈墨这才意识到问题。他的识海里有两股意识在撕扯：一股是杨在兴残留的记忆与执念，像团燃烧的火，催促他"杀清妖，保天京"；另一股是邪恶玩家的意志，像根冰冷的铁钎，正试图篡改他的本能，让他变成提线木偶。
"想控制我？"陈墨在心底冷笑。他运转亡灵合成术，试图唤醒体内的亡灵之力，却发现杨在兴的身体里根本没有魂魄——这个躯壳，是用杨在兴的尸体制成的"战傀"，被玩家用邪术强行注入了战斗记忆，连痛觉神经都被改造成了"杀戮开关"。
"杀！"青衫男（玩家）突然暴喝，他的瞳孔闪过红光，那是玩家进入"战斗模式"的标志。陈墨感觉有根无形的线扯动他的手臂，长枪自动抬起，对准了不远处一个扛着锄头的农妇——那是被他记忆误导的"清妖"。
"不！"陈墨嘶吼着挣扎。他的亡灵丝线从指尖渗出，缠上枪杆，却被玩家的邪术震得粉碎。农妇的尖叫近在咫尺，陈墨看见她怀里还抱着个襁褓，婴儿的哭声像根针，扎得他心口生疼——这不该是战傀该有的反应，杨在兴的记忆里...不该有这么鲜活的痛。
"原来你藏了东西。"玩家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恻恻，"杨在兴的'忠魂'？"他的指尖弹出一道黑芒，刺入陈墨的天灵盖。陈墨眼前闪过碎片画面：杨在兴被洋枪击中时，怀里紧抱着个婴儿，那是他从战火中救下的百姓之子；他咽气前最后说的话是"带阿福回家"，而不是史书上轻飘飘的"力战而亡"。
"原来你根本不是什么战傀。"陈墨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他望着农妇怀里的婴儿，想起了自己胸口的骨珠——那是用陈月的骨血与九曜亡者之心熔铸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发烫。亡灵合成师的本能告诉他，杨在兴的魂魄并未消散，只是被玩家的邪术封印在了识海最深处。
"杀了他！"玩家尖叫着催动邪术。陈墨感觉有无数钢针扎进他的肌肉，逼迫他扣动扳机。但他的手指却违背意志，缓缓抬起长枪，枪尖转向了玩家的咽喉。
"你以为...战傀没有心？"陈墨的声音里混着杨在兴的沙哑，"当年我救阿福时，他说'叔叔的手比阿娘的暖'。"他的枪尖抵住玩家喉结，"现在，该你尝尝...被自己造的刀，捅穿喉咙的滋味了。"
玩家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亡灵丝线缠住——那是陈墨用杨在兴甲胄上的铁屑凝练的"锁魂丝"，专克活人的邪术。陈墨能感觉到体内的两股意识开始融合：杨在兴的执念化作火焰，烧尽了玩家的邪术控制；他的亡灵之力化作锁链，将玩家的魂魄困在杨在兴的记忆里。
"不！这不可能！你们这些亡灵......"
玩家的尖叫被枪响截断。陈墨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杨在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阿福的哭声，战友的鲜血，还有天京城的烟火。他松开枪杆，看着玩家瘫倒在地，魂魄正在被杨在兴的记忆吞噬，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嚎。
"你...你是谁？"农妇颤抖着问，怀里的婴儿已经停止了哭泣。
陈墨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陌生又熟悉。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长枪，枪杆上的红绸在风里猎猎作响："我是杨在兴。"他说，"也是陈墨。"
远处传来马蹄声。陈墨抬头，看见天际线浮起一道黑影——那是玩家的援军，七艘黑铁战舰正从云层里压来，舰首的骷髅旗在阳光下泛着幽光。但这一次，他的手不再颤抖。他将长枪插回腰间，转身走向农妇："带阿福去安全的地方。"他说，"我去会会...老朋友。"
农妇抱着孩子跑远了。陈墨望着远处的战舰，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他能感觉到杨在兴的魂魄在识海里轻轻跳动，像团温暖的火。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军奋战的亡灵法师，而是带着凡人温度的"战魂"——
当亡灵的坚韧遇上凡人的热血，所谓"邪恶玩家"，不过是群没玩过真正的"生死局"的菜鸟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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