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夜阑》
夜色如墨,北燕的风裹挟着湿气钻入骨髓。
宁玄在榻上翻了个身,锦被滑落腰间。膝盖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千万根针在骨头缝里搅动。他咬住下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他伸手去够床头的瓷瓶,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瓶身,一阵剧痛袭来,瓷瓶从手中滑落,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宁玄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痛楚比往日更甚,仿佛有人拿着钝刀,一寸寸刮着他的骨头。
"呃……"一声痛吟从齿缝间挤出,他立刻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羞耻。在东宫那些年,再疼的时候他也未曾出声。
帘子突然被掀开,月光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轮廓。沈陌尘披着外袍站在那里,银发松散地垂在肩头,异色双瞳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出去。"宁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沈陌尘置若罔闻,大步走到榻前蹲下,捡起那个瓷瓶摇了摇,发现已经空了。他眉头一皱,直接将手伸向宁玄的膝盖。
"别碰我!"宁玄猛地拍开他的手,声音因疼痛而颤抖。
沈陌尘的眼神暗了暗,突然一把掀开锦被。宁玄的双腿暴露在月光下,苍白如纸,膝盖处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像是皮肤下燃着一团火。
"你——"宁玄又惊又怒,伸手去拉被子,却被沈陌尘按住手腕。
"别动。"沈陌尘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他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小玉盒,打开后里面是淡青色的药膏,散发出清冽的薄荷香。
宁玄怔了怔,这香气让他想起大晟皇宫的御药房。每年入冬前,御医都会用类似的药膏为他敷膝。
"你怎么会有……"
沈陌尘没有回答,指尖蘸了药膏,轻轻按在宁玄发烫的膝盖上。那触感冰凉,宁玄不禁打了个寒颤。沈陌尘的手掌宽大粗糙,动作却出奇地轻柔,药膏被均匀地涂抹开,慢慢渗入皮肤。
疼痛奇迹般地减轻了。
宁玄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他靠在枕上,借着月光打量沈陌尘的侧脸。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耐心?记忆中那个暴躁的七皇子,如今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按摩膝盖,眉头微蹙,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为什么帮我?"宁玄轻声问。
沈陌尘的手顿了顿:"你吵到我睡觉了。"
宁玄轻笑:"我连声音都没出。"
"呼吸声太吵。"沈陌尘头也不抬,手上力道却加重了些,宁玄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活该。"
月光透过窗纱,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沈陌尘的银发垂落肩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像是流动的水银。宁玄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了那一缕白发。
沈陌尘猛地抬头,异色瞳孔微微收缩。
"怎么变成这样的?"宁玄问,指尖缠绕着那缕发丝,出奇地柔软。
沈陌尘别过脸:"与你无关。"
宁玄忽然想起那个小瓷瓶里的药丸,以及沈陌尘颈后的伤疤。一个荒谬的念头浮上心头:"你是为了找药才……"
"闭嘴。"沈陌尘打断他,手上动作却不停,"再多话就把你扔出去。"
宁玄知道这是虚张声势。若沈陌尘真想让他吃苦头,大可以放任他疼到天亮。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温暖。
沈陌尘按摩的手法很专业,指节沿着经络一点点推压,偶尔碰到特别疼痛的点,宁玄会不自觉地绷紧身体,沈陌尘就会放轻力道,等那阵疼痛过去再继续。
"你从哪学的这个?"宁玄忍不住问。
沈陌尘沉默了片刻:"军中。"
宁玄想起传闻中沈陌尘曾带领北燕铁骑横扫西域,想必见过不少伤兵。他忽然好奇沈陌尘手上到底沾染过多少鲜血,那双此刻正温柔按摩的手,曾经拧断过多少敌人的脖子。
"疼吗?"沈陌尘突然问。
宁玄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是在问自己的腿。"习惯了。"他轻描淡写地说,却见沈陌尘的眉头皱得更紧。
"说谎。"
宁玄别过脸,不愿承认被看穿。疼痛怎么可能习惯?每一次发作都像是重新经历那场背叛,那杯毒酒入喉时的灼烧感,膝盖砸在青砖上的剧痛,以及之后无数个被疼痛折磨的漫漫长夜。
沈陌尘的手忽然覆上他的额头,掌心粗糙却温暖。"发烧了。"他简短地说,起身去倒水。
宁玄这才察觉自己的确浑身发烫,视线也有些模糊。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大晟的东宫,那年他刚满十六,在先帝寿宴上即兴赋诗,满朝文武交口称赞。那时的阳光多好啊,照在鎏金殿顶上,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芒。
"喝水。"沈陌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宁玄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间碰到沈陌尘的手,两人都是一怔。水温刚好,不烫不凉,里面似乎加了蜂蜜,甜丝丝的。他小口啜饮,感觉喉咙的干涩缓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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