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虞捏着荷包迟疑:“上回买胭脂,被婆母说奢靡。”
“姐姐的嫁妆银子,难不成要填大房的亏空?”郁澜将两盒膏子塞进她手中,青玉镯与檀木盒相撞的脆响惊动桑伯。那汉子浑浊眼珠骤然清明,像极了前世在漠北雪原认出她时的眼神。
裴霖的惊呼从门口炸响时,郁澜正假意查验膏盒:“这香气淡了,劳烦钟管事换两盒。”转身迎上端王府大小姐明媚的笑脸,她手中山雀纸鸢的鎏金尾羽,在日光下晃得人眼花。
“澜姐姐这纸鸢好生精巧!”裴霖凑近细看,忽然压低声音,“二哥来信问,那治冻疮的方子……”
“方子改良过了。”郁澜借着整理披风的动作退开半步。前世裴辙双手生满冻疮仍紧握长枪的模样闪过脑海,她下意识摸了摸袖中新的药方。
裴霖还要追问,忽见郁澜裙摆微滞:“姐姐腿伤未愈,改日再来放鸢罢?”她故意扬高声音,好让路过的贵女们都听见——端王府示好郁四姑娘的消息,今夜就会传遍京城。
马车驶出半里,郁澜忽然轻叩车壁:“方才的雪肌膏配错了香。”红缨会意勒马,魏知虞只当她要折返,却不知那盒“配错”的膏子底下,压着钟管事才递来的密信。
一品居后院的药香比前堂浓烈十倍。
桑伯蹲在晾晒药材的竹匾旁,手指正捻着一片血竭,那是漠北独有的伤药。
“桑伯可尝得出这味甘遂的年份?”郁澜拎起裙裾坐在石凳上,腕间玉镯滑落,露出内侧刻着的“梁”字——前世梁神医临终所赠的信物。
老汉指尖血竭碎成齑粉:“姑娘从何处得的镯子?”
“自然是从该得之人处。”郁澜沏了盏决明子茶推过去,“三年前神医在漠北救了个坠崖姑娘,可还记得?”
桑伯瞳孔骤缩。
那年他随公子采药,确在雪沟捡回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但那姑娘伤愈后不告而别,只留了支刻着“澜”字的银簪。
“公子近日在炼新药。”桑伯从破袄夹层摸出个瓷瓶,“闻了姑娘改良的冻疮膏方,说缺了味引子。”
郁澜拔开瓶塞轻嗅,辛辣气息冲得她眼眶发酸——是前世梁神医为她特制的护心丹。
那时裴戬中毒垂危,她跪在医馆前三天三夜求来的救命药,原来今生这么早便出现了。
“缺的可是漠北红景天?”她蘸着茶水在石桌写了个“柒”字。前世梁神医第七次试药时,正是加了这味才成。
桑伯猛地起身,竹匾被带翻在地:“姑娘究竟是何人?”
“故人。”郁澜将瓷瓶收进袖袋,“三日后未时,我在城隍庙备好红景天,请神医亲自来取。”
狻猊香炉腾起缕缕青烟,郁澜指尖捏着信笺一角,看着火舌舔上“玲珑台”三个字。
桑伯送来的松烟墨气味混着茶炉里的银针白毫香,在暖阁里氤氲成团。
“姑娘可要备轿?”侍女捧着铜剪过来挑灯芯。
“去取那套缠枝莲袄裙。”话音未落,湘妃竹帘哗啦作响。
郁澜抬头时,正撞进裴戬深潭般的眸子里——他赭色箭袖还沾着夜露,玄色犀角腰带勒出劲瘦腰身,分明是连夜策马赶来的模样。
“世子擅闯闺阁的毛病,倒比之前更甚。”郁澜将灰烬扫进汝窑笔洗,青瓷底映着点点星火。
裴戬目光掠过她发间新换的累丝金凤,忽然轻笑:“四姑娘更衣的速度,倒比西郊大营换岗还快。”他指尖敲了敲案上茶盏,“梁仲春的信,烧得痛快么?”
窗外惊起寒鸦。
郁澜捏紧袖中玉簪,面上却笑:“世子若是好奇,何不亲自去玲珑台瞧个新鲜?听说新来的花魁娘子,琵琶弹得比禁军羽箭还利落。”
话锋被突兀的踉跄打断。郁澜起身时膝盖刺痛,眼看要栽向青玉镇纸,却被铁钳般的手臂箍住腰肢。
裴戬掌心温度透过薄绸袄裙烫进肌肤,她闻到他衣襟上混着雪松气息的血腥味——这是刚杀过人。
“御艺考核要跳《兰陵王入阵曲》?”裴戬突然问。
郁澜挣开他怀抱,跌坐在玫瑰椅上:“世子对女儿家的功课,倒是了如指掌。”
“毕竟四姑娘三日前,刚把教习嬷嬷气晕在练功房。”裴戬俯身时,袖口金线绣的螭龙纹几乎擦过她鼻尖,“不如猜猜,梁仲春要的玉芙蓉解药,藏在玲珑台第几层阁楼?”
“澜妹妹!”魏知虞的呼唤声恰在此时传来。
郁澜瞥见裴戬衣襟上那抹胭脂红,突然抓起案上冷茶泼过去。
茶水顺着玄色衣料蜿蜒而下,将嫣红晕成暧昧的痕迹。
“你!”裴戬擒住她手腕。
“世子可知晓?”郁澜突然贴近他耳畔,“上月礼部尚书嫡子因带着唇印回府,被夫人抓花了脸。”她指尖划过他颈侧水痕,“这茶渍看着,倒像极了……”
“四妹妹?”魏知虞的脚步声停在珠帘外。
郁澜反手将裴戬推进碧纱橱,扬声道:“魏姐姐稍候,我换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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