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鎏金酒樽还未收起，元宏帝的咳疾便如山洪骤发。半月未临朝，紫宸殿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熏得宫人们屏息垂首。
"咳咳……五皇子……监国？"
病榻上的天子青筋暴起，朱笔在奏折上方悬停半刻，终是颓然垂落——墨汁溅在"秦曜"二字上，洇开如心头淤血。鎏金烛台"啪"地爆开灯花，映得他眼底阴鸷明灭。
太医院连夜呈上的药方辗转司礼监，十二道朱砂印如血痕逶迤。无人察觉，那味新添的"雪参"正渗出猩红汁液——此乃北莽皇室秘藏的"血吻草"，遇热即化无形，三日蚀肺穿肠。
"好个借刀杀人。"
钦龙卫暗阁内，楚明霄碾碎的药渣簌簌落下。青铜灯盏映得他眉骨投下刀刻般的阴影，腰间蟠龙玉佩随冷笑轻晃，恰似蛰伏的猛兽苏醒。
苏澜一抖开密信的手稳如执剑，绢帛上"杜府余孽"四字被烛火镀上金边："太子亲信昨夜三更潜入太医院。"她抬眸，眼中寒芒如雪刃出鞘，"陛下若再心软，这江山怕是要易主了。"
窗外惊雷炸响，电光劈亮楚明霄眼底翻涌的暗潮。他慢条斯理将药渣封入冰玉匣，突然轻笑："爱妃再等等，本王还要陪他们演场大戏！"指尖划过案上舆图，正停在太子府。
苏澜一唇角微扬，战袍广袖翻飞间已执起朱笔，在"太子府"上重重画了个血红的叉。
——
暴雨如注，宫檐下的血水汇成蜿蜒红溪。五皇子监国的谕令墨迹未干，钦龙卫的玄铁骑已封锁了太医院。东宫飞檐上，一道黑影割裂雨幕，腰间鎏金令反射出刺目寒光——赫然是太子府独有的蟠龙纹！
三更梆子穿透雨声，紫宸殿外树影诡谲。秦朔摆手挥退侍从，药盏中黑汁映出他扭曲的倒影："父皇，该进药了。"
织金帐幔剧烈晃动，元宏帝枯瘦的手突然青筋暴起，铁钳般扣住太子咽喉："朕给过你生路！"老皇帝眼中精光迸射，哪还有半分病态。殿柱蟠龙灯台应声炸裂，照亮太子惨白的脸。
"轰——"
朱漆殿门被铁戟洞开，楚明霄玄甲染雨，剑尖血槽尚滴着东宫侍卫的热血。数十柄陌刀寒光交织，将太子笼罩在森冷刀网之中。
"不可能！"秦朔双目赤红如血，脖颈青筋暴起，"那毒明明......"
"明明该让朕七窍流血而亡？"元宏帝振袖摔碎药盏，褐色药汁泼溅处，金砖竟被蚀出蜂窝般的孔洞，"多亏钦龙卫截获北莽密使，才让朕看清你这豺狼心肠！"
"豺狼？"秦朔突然癫狂大笑，笑声震得殿角铜铃叮当作响，"儿臣这般，不都是跟父皇学的吗？"
记忆如毒蛇撕咬着他的神智——
【龙榻惊魇】
三更梆子刺破死寂，元宏帝自噩梦中弹坐而起。明黄寝衣被冷汗浸得透明，恍惚间太子秦朔的剑尖仍抵在他喉间，剑锋滴血成冰。
"来人！"他厉声喝令，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即日起削减东宫戍卫三成，羽林卫改由北衙节制。"鎏金烛台映出他眼底阴鸷——那梦太过真切，仿佛预兆。窗外骤雨倾盆，恰似他翻涌的杀心。
【丹噬骨肉】
丹室内幽蓝炉火吞吐，映得皇帝面容半明半暗。他指尖拈着那枚赤红丹丸，朱砂纹路在火光下如血管般虬结："朔儿，此丹集天地精华，服之可延寿甲子。"鎏金药匣被缓缓推至太子面前，"朕的性命，就托付给皇儿了。"
秦朔俯身接匣时，忽见父皇袖口一抹暗红——正是三日前太医警告过的"血砂"，久服令人癫狂呕血。窗外寒蝉骤鸣，嘶哑得像是从他喉间挤出的哀嚎。
【赝龙血池】
玄武门暗牢中，二十名与太子八分相似的少年正习练储君仪态。皇帝抚过其中一人面庞："笑弧再深三分，朔儿惯用左手执笔。"突然拔刀划破那少年咽喉，"既学不像，留着何用？"鲜血喷溅在备用的太子朝服上，金线蟠龙渐渐被染成暗紫。
【双诏埋祸】
雪夜暖阁内，炭火将熄未熄，映得御案上两道诏书一明一暗。元宏帝以染血指尖在明黄绢帛上写下"传位五皇子曜"，又在玄色密卷上朱批"太子朔克承大统"。
"陛下，这......"老太监刚瞥见墨迹，喉间便是一凉。半截朱笔穿透颈骨，血珠溅在《孝经》"立身行道"四字上。
"让他们争。"元宏帝将密旨塞入书页，琉璃灯罩折射出他分裂的倒影——半边脸慈悲如佛，半边脸狰狞似鬼。窗外北风卷雪，恰似二十年前夺嫡之夜……
"你......咳咳......就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元宏帝猛然喷出一口黑血，暗红血沫在龙纹袖口绽开狰狞的墨梅。他踉跄扶住蟠龙柱，指甲在鎏金龙鳞上刮出刺耳鸣响："朕……咳咳……岂会重蹈先帝覆辙......"
"杀了我啊！"秦朔突然撕裂锦袍，露出素白中衣上那朵褪色红梅——针脚歪斜如稚童所绣，正是当年太子府浣衣婢女临终前熬尽心血所刺。他赤红着眼撞向剑锋："既然连生母的血仇都报不得......"喉结滚动着咽下血沫，"这腌臜性命——"
"嗤"的一声，楚明霄的剑尖挑开织金蟒纹，寒光精准点在那朵残梅上。陈年丝线寸寸崩断，仿佛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被御林军铁蹄踏碎的梅枝。
殿外暴雨如注，玄甲重骑踏碎雨幕而来。铁靴踏地之声，震得殿前金砖嗡嗡颤鸣，檐角铁马在狂风中癫狂摇摆。青铜铃舌将钟壁撞出裂痕，声声如丧钟，为这场延宕二十多年的弑亲之孽，作最后的审判。
"你母亲是杜如晦害死的。"元宏帝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龙榻边的帷帐，"那日的催情酒……朕也是不小心着了杜如晦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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