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手,死死扼住了黎太医的喉咙。
他看着儿子惨白如纸的脸,看着满桌儿孙茫然无措的眼神,看着这刚刚还充满欢声笑语此刻却一片死寂的家……
一股灭顶般的绝望,瞬间将他吞没。
他还有什么选择?
“唉……”黎太医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叹出一口气,那声音苍老而疲惫。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背脊都佝偻了几分。
不敢看家人担忧的目光,只哑着嗓子道:“拿……拿我的药箱来。”
黎太医的儿子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在父亲那灰败的眼神中,什么也没说出来,默默地去取了药箱。
黎太医接过药箱,那熟悉的重量此刻却像压着一座山。
他一步一顿,脚步如同灌了铅,在庞嬷嬷和那两个护院虎视眈眈的“护送”下,走出了家门,一头扎进了除夕夜刺骨的寒风里。
前往永定侯府的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车轮碾压着冻硬的路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咯噔”声。车
厢里一片死寂,只有马蹄声和呼啸的风声从缝隙里钻进来。
黎太医抱着药箱,缩在角落,闭着眼睛,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灰败。
他不想说话,一个字都不想。
“黎太医,”庞嬷嬷那令人厌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一会儿到了静心院,该怎么诊脉,您心里该有数了吧?”
黎太医眼皮都没抬,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冷笑:“哼,有数?庞嬷嬷,你当老夫是神仙吗?上次在静心院,那是姨娘自己的地方,里里外外都是你们章家的人,捂得严严实实!
老夫硬着头皮说,勉强糊弄过去,已是提着脑袋在走钢丝!那所谓的‘大出血’却没真流掉孩子,本就是弥天大谎,稍有经验的稳婆都能瞧出端倪!如今呢?”
他猛地睁开眼,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血丝:“如今是在永定侯府,是在康家的地盘上!老夫人、侯爷都在盯着,府里的管事嬷嬷,哪个不是人精?婷姨娘这次闹得这么大,侯爷震怒,岂会不派人盯着?万一侯府再请别的太医来复诊,或者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要查验这‘有孕’的假象,一戳就破!到时候,老夫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你们也休想脱身!”
“哟,黎太医,”庞嬷嬷非但没被吓住,反而阴阳怪气地嗤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收姨娘那对水头上好的翡翠镯子,还有那五百两银票的时候,您怎么就没想想后果呢?那会儿,您的手可没抖啊!”
黎太医被她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涨得通红。羞愤交加,却又无法反驳。
“行了,废话少说!”庞嬷嬷不耐烦地摆摆手,眼神变得阴狠,“姨娘说了,上次那种含糊其辞的脉象糊弄不了人了!这次,要玩就玩个大的!要真,真到连太医院院判都看不出破绽!”
“什……什么意思?”黎太医心头猛地一跳,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意思就是,”庞嬷嬷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用你的看家本事!针灸也好,秘药也罢,给姨娘身上,做出‘真真实实’怀了三个月身孕的样子!脉象要滑利如珠,尺脉按之不绝,腹部要能摸到鼓胀的胎体!总之,所有该有的症状,一样都不能少!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她就是怀了侯爷的种!”
黎太医惊得魂飞魄散,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你们疯了?这怎么可能?这是邪术!强行催动气血,伪造胎象,轻则损伤根本,重则危及性命!而且这法子,根本维持不了多久,顶多三五日,必露破绽!一旦露馅,就是万劫不复!太医院有的是高人,岂会……”
“三五日?足够了!”庞嬷嬷厉声打断他,“只要撑过这几天,让所有人都亲眼所见姨娘确实怀了身孕,那章梓涵就是铁板钉钉的谋害侯府子嗣,她死定了!到时候,谁还会在乎姨娘这肚子是真是假?只会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要扳倒了章梓涵,姨娘就是永定侯府的大功臣!日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而您黎太医……”
她话锋一转,阴森森地盯着黎太医惨白的脸:“您要是办成了,姨娘上位,自然少不了您的好处,保您黎家在太医院屹立不倒!可您要是办砸了,或者敢耍什么花样……您刚才也听见了,您儿子在太医院的前程,还有您那小孙子的命,可就全系在您这双手上了!”
黎太医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他抱着药箱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完了。黎家,也完了。
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
静心院的内室,弥漫着一股刻意营造的血腥气。
一件沾满深褐色“血迹”的里衣,就随意地丢在床边的脚踏上,触目惊心。
章燕婷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半躺在锦被里,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黎太医被庞嬷嬷几乎是推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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