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主任的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整个热火朝天的工地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愕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人物”。
郭卫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赶紧小跑过去，陪着笑脸：“这位领导，您……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是……”
“搞错了？”刘副主任眼睛一瞪，官威十足，“我就是企业办公室的，管的就是这个！你们连个申请报告都没打，就敢私自动土建厂，这是无组织无纪律！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尾巴！必须马上取缔！”
他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把郭卫民吓得脸都白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村民们也慌了神。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听懂了“取缔”两个字。
辛辛苦苦干了半个多月，眼看着砖窑就要起来了，好日子就要来了，现在一句“取缔”，就要把所有希望都打碎？
“凭什么啊！”
“我们这是为了过好日子，怎么就成资本主义了？”
“你们当官的，不让我们活了是吧！”
人群骚动起来，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眼睛都红了，握着手里的铁锹，往前围了过来。
韩武更是第一个冲了上去，挡在郭卫民身前，指着刘副主任的鼻子：“你他娘的是谁啊？张嘴闭嘴就扣帽子！我们这是县委吴书记点头的试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这里撒野？”
“放肆！”刘副主任被一个泥腿子指着鼻子骂，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你敢公然对抗公社干部？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干事，立刻就要上前。
“我看谁敢动！”
周秦冰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他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看那两个干事，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刘主任的脸上。
那两个干事被他这眼神一看，竟然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刘副主任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太多的青年，眉头一皱：“你就是周秦？”
“是我。”周秦走到他面前，不卑不亢，“刘副主任是吧？我想请问，你刚才说我们是私自兴建工厂，证据呢？”
“证据？”刘副主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我接到群众举报，亲自下来调查！这就是证据！你们的申请报告呢？公社的批文呢？拿出来我看看！”
周秦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一丝冰冷。
“刘副主任，你来之前，没向林书记汇报过吗？”
刘副主任心里一突，但随即梗着脖子道：“这是我们企业办公室的职权范围，不需要事事都向林书记汇报！”
“是吗？”周秦的音调微微上扬，“那你知不知道，我们石古大队这个项目，叫‘农业改革试点’？你知不知道，这个试点，是县委吴书记亲自点的将？你又知不知道，吴书记为了这个试点，特意给林书记打过电话，要求公社全力配合？”
周秦一连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重，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刘副主任的心上。
刘副主任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县委吴书记？
他当然知道！那可是县里的一把手！
他这次来，是受了张主任倒台前一个远房亲戚的请托，过来给周秦找点麻烦，敲打敲打他。他本以为，这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一个村办的小作坊，他这个副主任下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牵扯到了县委书记！
“你……你少拿吴书记的名头来压我！”刘副主任色厉内荏地喊道，“你说吴书记支持，有什么证据？口说无凭！”
“证据？”周秦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我们村部那台崭新的铁牛-55型拖拉机，就是吴书记特批的指标。刘副主任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县农机站查一查档案。”
他往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
“或者，刘副主任现在就用公社的电话，给县委吴书记的办公室打个电话问一问。就问问他，石古大队的农业改革试点，是不是他亲自批的！”
“我……”刘副主任被周秦这番话，逼得连连后退，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给吴书记打电话？他哪有这个胆子！
这要是真的，他今天这么一闹，不是把吴书记都给得罪了？
可要是不打，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他这个副主任的脸往哪儿搁？
就在他进退两难，骑虎难下的时候。
“滴滴——”
一阵汽车喇叭声，从山路上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又一辆绿色的吉普车，正朝着工地这边开了过来。
车子停下，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威严的中年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看到来人，刘副主任的魂儿都快吓飞了！
来的人，竟然是公社一把手，林书记！
林书记本来是听说石古大队干得热火朝天，特意过来看看进展，顺便给周秦他们鼓鼓劲，没想到刚到村口，就看到这边剑拔弩张的场面。
他脸色一沉，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都在这里干什么？！”林书记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林……林书记……”刘副主任两条腿都软了，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接到举报，说……说这里违规建厂，我下来……调查一下……”
“调查？”林书记冷笑一声，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刘副主任，又看了看旁边一言不发的周秦和群情激奋的村民，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他没有再理会刘副主任，而是直接走到了周秦面前，沉声问道：“周秦同志，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书记的目光，像两把利剑，直视着周秦。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郭卫民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冷汗。
周秦迎着林书记的目光，不闪不避，语气平静地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任何情绪化的词语，只是陈述事实。
“……刘副主任说，我们没有批文，是私自建厂，要我们立刻停工，接受处理。我跟他解释，这是县委吴书记亲自批复的试点项目，但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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