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景淮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吃晚饭,没有的话一起。
庄眠垂眸,敲字答复:「我已经吃了,改天再约。」
刚发送成功,就听见空气中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是酒杯杯底磕在桌面发出的声音。
庄眠抬头,看向对面散发着生人勿近冷气的男人。
“你就这么请人吃饭的?”谢沉屿语气十足冷淡,“全程盯着手机,把对方晾在一边。”
庄眠撂下手机,唇角抿起略带歉意的弧度:“抱歉,是我失礼了。”
见她用对待别人的体面态度对待自己,谢沉屿胸腔仿佛堵了一团棉絮,上不去下不来。
他轻嗤了声,语调依旧散漫:“我哪敢生你气。庄小姐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请我吃饭,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这话有些阴阳怪气。
庄眠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谢沉屿总能找到嘲讽的角度,索性不再开口。
她站起身,伸手想要端起他面前那盘香煎鹅肝。
还没碰到瓷盘的边缘,手腕就猛然被男人大掌攥住,他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感。
庄眠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她无奈,抬睫对上他湛黑的瞳眸,解释道:“我帮你切鹅肝。”
谢沉屿这才松手,指尖不经意似的蹭过她的手腕内侧,撩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心安理得地提出要求:“切漂亮点。形状难看的,我不吃。”
“……”
庄眠静默一瞬,口吻像个恪尽职守的乙方:“好的,我尽量。”
重新落座,她一手持刀,一手持叉,不疾不徐地切鹅肝。
刚切下第一块饱满的方形,谢沉屿的声音就懒洋洋响起:“这么大块,你是想噎死我?”
庄眠握着刀叉的手指微顿,随即从善如流地将那块鹅肝一分为二。
没事找事似的,谢沉屿又挑剔开口:“太小,没口感。”
庄眠忍了忍,好脾气地调整鹅肝大小:“这样呢?”
谢沉屿单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的手指在餐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纡尊降贵地评价:“勉勉强强吧。”
他要求太多,庄眠任劳任怨地切完鹅肝,手都要酸了。
吃完饭,侍应生送来账单,庄眠担心谢沉屿抢单,连平时看完账单再签字的谨慎都没了,拿起笔就唰唰签字。
谢沉屿看着她干脆利落的样子,似有若无笑了一下。
结完账,离开包间,两人并肩走在餐厅洁净的走廊上。经过某个包间门口的时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少爷?”对方惊喜地叫谢沉屿。
谢沉屿侧眸看过去,是他父亲的秘书之一唐源中,穿着身板正的中山装。
他下颔轻点,端着世家贵公子的礼仪教养,淡腔道:“唐叔。”
看见唐源中的刹那,庄眠睫毛一颤,猛地捏紧了手上的手包带子。
唐源中也看向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似乎在打量她。
“我女儿的男朋友今天在这里请我们吃饭。”唐源中对谢沉屿说,态度谦卑而恭敬,“这位是你女朋友?”
谢沉屿瞥眼瞧庄眠,尚未开口,就听庄眠不假思索地否认:“不是。谢总是我们律所的大客户。”
“这样啊。”唐源中的笑容平易近人。
对于庄眠撇清关系的行为,谢沉屿见怪不怪,双手抄在西裤兜里,冷哼一声。
适时,包厢里的人喊唐中源,他应了一声,客气地同谢沉屿说了一番不打扰的告辞话便走了。
短短的几秒时间,庄眠的意识在餐厅的小提琴声中变得混浊又凌乱,觉得自己又一脚踩进了泥沼深处。
无法挣扎,也无法逃离。
只能等死。
太多力量和声音在脑海中盘旋,她不知道应该听哪一种声音,却清楚自己要什么。
一瞬间,时光飞速倒流,餐厅的暖光和高雅褪去。
庄眠仿佛回到了那个阴冷暗沉、刺骨寒冷的冬日。
学校联谊活动,庄眠避免不了喝了几杯酒,整个人浑身乏力,倒在地毯上睡得昏沉。
持续不断的刺耳手机铃声,打破了她混沌的梦境。
庄眠艰难地从地毯坐起来,背靠着沙发,摸出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的微弱光线,无端刺痛她的眼睛。
她眉心轻蹙,看清了来电显示。
是熟悉至极的号码。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
庄眠缓慢地把手机贴到耳边,不吱声。
电话那端的人亦安静,像是在跟她较劲。
沉默了不知多久,刻骨铭心的声音传来,谢沉屿问她:“庄眠,你爱我吗?”
“……”
她不回答。
电话两端,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静静交织着。
须臾,他像是耗尽了所有耐心,声音听不出情绪:“只要你说爱我,我们就当这段时间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回到从前。”
房间内,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庄眠的脑袋埋在膝盖间,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痛欲裂。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直到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极冷,自嘲意味浓郁的轻笑。
“你跟我分手,你知道我会生气,会难过。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分了,庄眠,你真的不爱我。”
庄眠终于开口,久违地叫他的名字:“谢沉屿。”
话音落下,心脏犹如半青不熟的橙子,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挤满了酸酸涩涩的滋味。
庄眠深吸一口气,每个字都无比冷静理智,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你不爱我,还能爱别人。你去爱别人吧。我爱你,我会活不下去。”
……
以前的庄眠,已经死了。
现在的庄眠,是全新的庄眠。
她拼尽全力,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不是为了走向毁灭。
庄眠放空的眼睛重新聚焦,神色平静地往前走。
谢沉屿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她脸庞,瞧见什么,倏然顿住。
他伸手,不容分说地攥住她的手指,另一手抬起,手背贴着她额头和面颊:“身体不舒服?”
庄眠愕然:“没有。”
谢沉屿的目光沉静锐利,端详着她的脸蛋。她的面容略显苍白,平日润红的唇瓣也失了颜色,淡得像未绽放的樱花。
“没有,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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