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
名字起得雅致,地方更是奢华得令人咋舌。
李德福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那份虚伪的殷勤,比路边的野狗还真诚几分。
“二位,请看,这便是贵妃娘娘特意为二位准备的静心苑。娘娘说了,二位一路风尘仆仆,定是辛苦了,今夜好生在此歇息,沐浴更衣,明日再进城面圣,也显得精神些。”
他说话时,眼角的余光不住地瞟着程之韵和顾文珏身上的衣服。
虽然出发前换了干净的,但终究是寻常的棉布衣衫,在这样富丽堂皇的环境衬托下,显得格外寒酸。
那份鄙夷,藏都藏不住。
顾文珏面无表情,只是将程之韵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隔开了李德福那令人不适的视线。
程之韵却笑了。
她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四周,啧啧称奇:“哎呀,这地方可真漂亮!比我们南境的土坯房好看多了!夫君你看,那石头长得真奇怪,跟咱们后山掰的笋似的。”
她的话又土又直白,像一把钝刀子,捅破了这里精心营造的雅致氛围。
李德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几个前来迎接的宫女和嬷嬷,原本还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听到这话,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程夫人说笑了。”一个穿着绛紫色宫装,看起来四十多岁,神情严肃的嬷嬷走了出来,对着二人福了福身,语气却听不出半分恭敬,“奴婢陈氏,是贵妃娘娘派来伺候二位的。娘娘心善,已经为二位备下了香汤和全新的衣衫,还请二位先去沐浴更衣,洗去一路的尘乏。”
她特意在“尘乏”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已经不是暗示,是明晃晃地嫌弃他们脏了。
顾文珏的眉峰微不可查地一蹙。
程之韵却像是完全没听出来,她热情地拉住陈嬷嬷的手,一脸感激:“哎呀,嬷嬷想得太周到了!我们赶了这么久的路,身上都快馊了!还是贵妃娘娘体贴人!”
她一边说,一边还真就抬起袖子闻了闻,然后夸张地皱起眉头,仿佛自己都嫌弃自己。
陈嬷嬷被她这番不按常理出牌的动作搞得一愣,想抽回手,却被程之韵抓得紧紧的,那乡下妇人般的热情,让她浑身不自在。
“这……程夫人,请随奴婢来。”陈嬷嬷的脸色有些发青,强行挣脱了程之韵的手,转身带路。
香汤早已备好。
巨大的白玉浴池里,撒满了玫瑰花瓣,热气氤氲,香气缭绕。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绫罗绸缎,绣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程之韵却看都没看那衣服一眼。
她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洗去了连日来的疲惫,然后……换上了自己带过来的,那套干净的棉布衣服。
当她和同样换上自己衣物的顾文珏,再次出现在宴客厅时,陈嬷嬷的脸彻底黑了。
宴席已经摆好,山珍海味,佳肴满桌,比他们在抚远大营见过的任何一次接风宴都要奢华百倍。
陈嬷嬷站在主位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二位这是……看不上贵妃娘娘赏赐的衣物?”
“哪里哪里!”程之韵连忙摆手,一脸的诚惶诚恐,“娘娘赏的衣裳太漂亮了,跟仙女穿的似的!我们这种粗人,哪里配穿这么好的料子?万一给蹭破了,我们把自个儿卖了都赔不起呀!”
她拉着顾文珏在末席坐下,看着满桌的菜肴,眼睛瞪得溜圆。
“夫君!你快看!这鸡做得跟书里画的凤凰一样!”
“还有这个,是鱼吗?怎么没有刺?”
她像个第一次进城的村姑,对每一样菜都大惊小怪,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吃相毫无仪态可言,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含混不清的赞叹声。
顾文珏就坐在她身边,默默地给她夹菜,剥虾壳,剔鱼刺,仿佛对她的举动习以为常,甚至还带着几分纵容。
夫妻二人,一个吃得香甜,一个伺候得周到,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宫人鄙夷又错愕的神情。
陈嬷嬷端着架子,一口菜都没动。
她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敲打和试探,对着这么一个只知道埋头猛吃的“村妇”,竟不知从何说起。
眼看一盘精致的“芙蓉燕菜”就要被程之韵一个人扫光,陈嬷嬷终于忍不住了,干咳一声。
“程夫人,这一路从南境回来,想必见闻不少吧?”
程之韵嘴里塞满了东西,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喝了口水顺了顺,打了个饱嗝。
“见闻?哦,见闻可多了!”她抹了抹嘴,掰着指头数道,“南境的地可不好种,沙子多,还旱。
我们跟着当地人学着种地,天天盼着下雨。哦对了,霍将军人可好了,看我们可怜,还让我们去捡军营里不要的煤渣子烧火取暖,那玩意儿黑乎乎的,可不禁烧了!”
她说的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农家琐事,把他们在南境的“功绩”说得一文不值,仿佛就是两个走投无路的罪臣家眷,在乡下刨地求生。
陈嬷嬷的眼皮跳了跳,耐着性子引导:“我听说,顾将军和夫人,还发明了一种很会赚钱的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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