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梁门大街西行至闾阖门,便是中书门下平章事、使相(宰相)庞籍的府邸。
冬至是假期的开始,官员们早早歇了工,各自回家,处理完工作的庞籍,也急匆匆赶回家休息。
因着过节,宰相的宅邸内也是一团忙碌,婆子仆妇们忙着摆酒祭神,小丫头们围炉做茶,看着姑娘们投壶掷钱取乐。
庞籍的亲戚们也来向他拜节,阖家团聚,叔伯子侄们聚在内堂,小一辈们也围了一屋,热烘烘的一大家子,好不热闹。
一力促成和谈的庞籍也终于松了口气,自己也能在家中喝口热乎乎的羊奶酒,松一松精神。
瞧着这一大家子,年逾七旬的老人,脸上的笑纹像朵菊花一般,慢慢地舒展开来。
他着实是累着了。出差跑一趟西夏边境,前后几个月时间,不仅负责带使团进行停战协议的谈判,还要兼顾商贸往来等细节。
与此同时,还有信使往来于边境和京城,替庞籍与政府中枢传信,方便他行使宰相的日常工作,当然,还要保证他与官家的沟通交流。
庞籍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既不好色也不贪财。许是上了岁数,他的饮食习惯比较清淡,一来是与官家的节俭保持一致,二来,也是他年龄渐长,不习惯饮食上过度奢华浪费。
常年里唯一留下的爱好,就是每天晚上睡前,吃一杯温好的羊奶酒,用来缓解一天的精神疲劳。
晚宴前,庞籍照例在书房里看一会儿邸报,白玉堂满大街张贴的东西,仆人自然也给庞籍收拢了一份送来。
一边喝着下人端来的热酒,庞籍打开了刚刚送来的邸报。
翻开看了没一会儿,便一口酒喷了出来,险些把自己给呛着。
“一年到头,总没有让人消停的时候”,庞籍心里恨恨地咒骂着,一边喊过下人道:“叫漕运司的人和大理寺丞明天一早就来见我。”
说着,他想了想,又叮嘱道:“你送一份帖子去开封府,亲手交给御史,就说我明日在家中设宴,请他来吃冬席。”
下人答应着去了,庞籍揉着太阳穴,心想这回市舶司捅的马蜂窝可不小,就算是和商家有勾连,怎么会闹得这样大的动静,让人家把邸报都贴到京城来了。
“这不是被人当街追着屁股骂贪心不足、分脏不均么。”庞籍心里想着。
他觉得自己身为使相,先和漕运司等人串好了词,万一官家问起来,自己也有的答,“毕竟这市舶司还是归三司管辖,很多事都是他们经手,我虽身为宰相,也只能是监督,不参与具体事务。”
这么想着,庞籍心里的气顺了些,复又打开邸报看。
邸报里的内容千篇一律,大多是报祥瑞拍马屁的话。
庞籍翻开一份新的劄子,这是当朝驸马都尉钱惟郎写的申请书,以磨炼心性为名,想让官家允许自己到蜀中游历。
这个驸马最喜欢游山玩水,把公主撇在一边,官家每每生气,但却无可奈何。
庞籍没有再翻下去,他感到略有些疲惫。这些不疼不痒的劄子,自己会向官家口头汇报。
他是一个务实派的宰相,少年考取进士,勤劳肯干,能吃苦。
从司理参军、开封府司法参军、刑部详复官、群牧判官、大理寺丞、殿中侍御史,再到枢密副使、枢密使,最终官至中枢。一步一步走过来,庞籍付出了十足的辛苦,这一点,中枢上下皆有目共睹。
像这种报祥瑞邀功拍马屁的、伸手要奖金的,或者报民变要政府救济的,事无巨细,均由宰相处理。有时,他会亲自回复,或由中枢派个负责人,或直接派发到相关部门协调解决。
这里面,不单是邀功要钱,还穿插着各种人情世故。
几十年为官,庞籍已修炼得像只老狐狸,翻一眼劄子,就知道那些人要放什么屁。
他擅长人情往来,面上跟所有人乐呵呵的,私底下和稀泥,谁也不得罪。
庞籍又揉了揉额头,这一年来同西夏的谈判,几乎耗尽了他半生精力。
西夏人的鬼算盘精得很,连年骚扰大宋边境,扰得百姓苦不堪言,不仅粮食颗粒不剩,边境几个贸易市场,也因西夏人打仗而被迫关闭。对于大宋来说,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损失。
官家的意思,首要任务就是恢复生产、开放边境贸易,在此前提下的停战协议,目标只有一条:抓经济、促生产。条款谈判等一应细节由宰相主持。
在吃透了官家的心思之后,庞籍组织了一个调解团,开始了漫长的谈判。
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庞籍提出休战条件,即,双方重新开放边境,设立榷场和市,打通贸易往来,使百姓恢复生产,商人自由通商。
这样一来,两国打通了物流通道,民间交易重新建立,于彼此都是一桩好事。
“就像这一家子,平日里再怎么吵吵嚷嚷,到了年节,总要归到一处的,还不是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庞籍这样想,谈判时便拿着宋夏的亲疏关系,和对方打着亲情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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