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满殿文武百官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声都凝滞了。
古连翘站在殿柱旁,清楚地看见前排的原兵部尚书高行颢大人手中玉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两截。
"大赦天下?皇上要大赦天下了?"
这声颤抖的询问像一滴水溅入油锅,顿时炸响,大殿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声浪,震得鎏金铜鹤香炉袅袅升起的龙涎香,在半空中支离破碎、胡乱飘飞。
原吏部尚书张通僖一个趔趄扶住了身旁同僚,他那被判流放岭南的独子正关在天牢待刑。
原御史大夫,高梅湘的舅舅佟礼贤绷不住,突然老泪纵横,他那个因卷入科场案而被判斩监候的门生,终于能保住性命了。
“肃静!肃静!”王公公扯着尖利的嗓子喊道,可他的声音还没落地,就被鼎沸的人声淹没。
大殿前面右侧的那位负责笔录的书吏,低头整理宣纸的手指微微抖动,但他的嘴角分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的好友,去北疆做副监军的吏部主事魏同,被老皇上以犯上之罪囚禁,也终于可以出狱,说不定还能官复原职!
几位年迈大臣已经激动得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有的甚至抱作一团;年轻官员们则三三两两地搭手拍肩,兴奋地攀谈着。
殿外当值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这突如其来的骚动所为何事。
窗外,一只画眉鸟飞上檐角,清脆的啼鸣穿透了殿内喧嚣,似乎在为那些即将被赦免的罪臣们欢欣鸣叫。
突然,有个人面对台上拍起手来。
百官循声,是兵部侍郎林化江,他面色涨红,双臂高举,大开大合地用力拍着巴掌。
大理寺少卿周兰荪眼眶泛红,呼吸急促,也跟着拍了起来,像是要把这些年的胸中郁结一口气拍散。
紧接着,两个、三个、五个、六个、十几个……稀稀落落的掌声,如星火燎原,节奏迅速整齐,像钱塘江潮水滚滚而来,一波高过一波,刹那间蔓延至整个殿堂,震得屋顶的琉璃瓦都在颤抖。
有人拍得掌心通红仍不停歇,有人拍着拍着便哽咽出声,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表达过往冤魂得以昭雪的痛快。
古连翘想,这些排山倒海的掌声是在淋漓尽致地释放那份压抑过久的愤懑情感吧。
但她很奇怪云霄国的臣子们为什么会有现代范儿,而不是像她在穿越前看到的那些古装剧里的臣子们呼啦啦地跪倒一片,感谢皇恩浩荡。
她端端正正地站在最后一排,跟着节奏,不疾不徐地拍着。官袍被穿堂风微微掀起,露出素白的里衣。她想起前身生父倪铭十几年前的沉冤,以及养父古道贵半生的报仇执念……也着实感慨万分。
而这一切都过去了,新的生活帷幕已经徐徐拉开。
季翃只是低着头看刚送来的急报,听任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在台下轰鸣。
站在一旁的王公公瞥见了一滴清泪从皇上紧绷的下颌滑落,砸在地上的青石砖上,碎成了无声的水花。
他赶紧默默地垂下了眼。
而王公公不清楚的是,季翃在感慨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落地——臣子们光顾着欢欣鼓舞,而忽略了季瑄也在被赦免之列,因而没有上奏弹劾。
季翃不想揣测臣子们冷静下来后会递上如何刁钻地奏报,此刻他心里说:父皇,您的二皇子终于如你所愿,被赦免了。这下,您满意了吧!
他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帖子。
冬日的阳光为大殿抹上了一层金黄的光芒,但依然寒凉,可这大殿如春风鼓荡一般,兴奋的官员们个个精神抖擞,脸上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看来,官员们需要一些时间来舒缓和调整情绪了。
季翃向王公公招手,王公公踩着碎步过来,他轻声地吩咐了几句。
王公公立即用那尖细的嗓音高声宣布:“皇上降旨,下午放假不办公。”
大殿里又响起一阵阵的欢呼声。
“退——朝——”王公公紧接着又喊。
季翃缓缓起身,玄色朝服上的金线麒麟在光线中忽明忽暗。
他大步地向殿外走去,背影挺拔如刀,腰间佩玉与剑鞘发出清越的相击声。
台下人头攒动,涌出殿门,夹杂着“喝酒去!”“我请客!”之类的喧嚷此起彼伏。
……
连翘去了杨柳饭馆,迫不及待地将运粮队顺利到达北疆的消息告诉了翠姑,翠姑高兴得搂住她又是哭又是笑,好一阵儿才缓过劲儿来。
二人吃了饭,一起去逛街。
路过石壕街当铺时,连翘想起季翃跟她说过,她抵押的那只花瓶,上面有老皇上的御笔。她对那只花瓶的样子已经模糊,想进去看一眼,加深一下印象。
从门口望去,店堂内还是老样子,与几年前并无二致。
顾客盈门,进进出出,很是嘈杂。小蓝依然穿梭晃荡在几个夫人、小姐之间,在若隐若现的莺莺燕燕的声音中,他很起劲地介绍着什么,声音忽高忽低。
时间,仿佛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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