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统战部两位同志护送在中间的阎埠贵,小腿跟灌了铅似的,每挪动一步都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
他能感觉到身后学生们震惊、害怕的目光,很想洒脱的回头说上‘同学们先自习’或者‘老师暂时有点事’,但那股巨大的恐惧让他喉咙跟塞了东西似的,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这倒不是他未卜先知,知道刘海中举报他什么问题,而是这个时间,他的身份,以及调查他的部门,让他不自觉想起前两年轰轰烈烈的反右运动。
他可真的亲眼目睹过一些同事,上着课的时候被统战部的带走,然后再也没再出现过。
何况,他除了知识分子的标签外,小商贩的成分也不算好。
殷鉴不远,他能不害怕么...
建国之后,教师,或者说知识分子这个群体命运实在多舛,在国内政治生态位起起伏伏,大起大落的厉害。
国家建设客观上需要知识分子,但无产阶级嘛,拍着胸口说,旧时候能识字的,又有几个能跟这个词搭界?
正是因为这些人复杂的历史背景,和思想独立性太强,所以经常会在某些场合发表一些不恰当的说法,这种行为让他们整个群体都成为重点审查对象。
刚开始时还算好,包括三大改造期间,对旧社会留下来的知识分子基本采取‘包下来’的政策,绝大多数人继续留在原来的岗位上,且给与当时社会相对中上等的工资待遇。
不但保障生活,社会地位上,一些领导也想尽力维持他们的体面,不少高层都曾在报纸上发表类如‘知识是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也是无产阶级的一份子’等等。
甚至还有《小学教员优待条例》、《关于提高、中、小学教师待遇和社会地位的报告》等专项政策文件。
但好景不长,三大改造后,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确定,但政治体制跟文化领域尚没能及时适应调整。
56年,东欧‘波匈事件’的爆发,国际共运面临合法性危机,而这个导火索,导致一些境外势力也借机在国内制造骚乱。
而这,也被认为是新一阶段的阶级斗争新动向。
57年,高层指出,社会上仍存在着‘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于是乎,一些思想独立性太强,又没能及时适应公有制制度的知识分子,就成为了矛盾焦点。
‘知识分子的世界观基本是资产阶级的,是需要继续改造的群体’
这个理论,成为轰轰烈烈的反右运动中,一张鲜明的旗帜。
而教师这个职业,作为思想传播者,因为其敏感性,一些课堂言论或者日常交流,会被某些人拿来炒作成‘传播资本阶级思想’的言论,成为有心人作为打击知识分子群体的一种重要手段。
短短半年,足足有五十五万人被戴了帽子,其中,教师占比高达%42。
而这也正是前文说的,教师在这年头备受歧视的原因。
一直被带着离开学校,阎埠贵都没意识到自己被举报的事实,反而一个劲的在脑子里回忆自己这几年干了什么出格的事。
连学校党委都不经手,直接由统战部介入,这得多大的罪过啊。
可他自认谨言慎行,最出格的,也就偷偷卖点钓来的鱼、自己种的花,顺点学校的纸笔什么的,拢共也不值当几毛钱,这么点小事,不至于被清算吧?
巫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供电局礼堂里声情并茂的吹牛。
今儿个是单位劳模评选,整个东城区上上下下,七八个科室小几百号人,除了必要留守岗位外,全都聚在了这里。
十来个劳模候选人陆续上台诉说着自己这一年里的辛勤工作,为了国家发展甘愿流血流泪云云,简而言之,拉票。
该说不说,被推荐的那柜台的收费核算员小姐姐长得可真不错,端庄大方,就比他对象差一点点而已。
其他人的事迹讲述,基本都集中在自己为了什么什么,如何如何下定决心,干了哪些哪些艰苦的工作。
巫马就不同了,脚扣上报让他在单位里声名鹊起,之前对这次劳模并没有那么上心的他,这么大一个助攻送过来,错过岂不是脑子瓦特了。
他跟别人不同,对自己工作的付出一笔带过,通篇都在讲自己发明脚扣的原因,发明脚扣后对大家的帮助。
总之一句话,他跟那些只会干活的家伙不一样。
他巫某人,心疼各位同志啊~
等他讲的嘴角都起了沫子,准备歇口气继续阐述一下发明脚扣中的重重困难时,主持人擦着汗走上舞台,“这个,让我们感谢巫马同志精彩发言。”
“请各位同志在会后,以党性为重、以事业为本,客观评估每位候选人的政治素养、群众基础与发展潜力来进行民主投票。”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生产技术科的刘明同志上台。”
呱唧呱唧~
热烈的掌声中,还在台上的巫马傻了眼。
不是,他话还没讲完呢,这还没到十五分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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