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楼见他恶相,不敢不依,默读两遍,紧记心头。跛李袖了书出去。
少冲见苏小楼的眼神中似有不解,讪笑道:“一个月正好今日到期,我又得了一种怪病,武功大不如从前,现下是打不过他了。”
苏小楼道:“我已经离家十多天了,我爹会着急的,我,我想家。”说着话流下泪来。
少冲心中一痛,心想她有家可想,自己却无家可归。仍是编着话劝慰她,言谈中得知她爹苏纪昌是洛阳中原镖局的总镖头,家道颇为殷实。
她从小养于深闺,日日与琴棋书画为伴,从诗词中领会江南之美,心生向往,决意江南一游。无奈被爹以“江湖险恶”为由拒绝,于是趁其外出走镖不在,便与一个丫头私自离家出走。两人都没什么江湖历练,所谓有钱走遍天下,好在身上有的是银子、银票,游完苏州、无锡,听说扬州的瘦西湖风景宜人,才到瘦西湖第一天,便给在此游玩的王光智遇到,纠缠不清,三言两语之下,王光智已摸清苏小楼的脾性,邀她作客自己的山庄,说那里名胜古迹无不是江南极致。二人从未受过骗,以为世上人人都如她们只说实话,不说谎话,当时便信了。这一去风景自然没看成,途中与随从丫头也失散了。
少冲道:“这有了这次教训,下回可要当心了,世上可不都是好人。就是咱们太公,这回也上了当。”
苏小楼便问:“你太公是谁?”
少冲道:“我自小无父无母,是太公收养了我。”当下将武师彦如率一家赴淮剿匪,如何进了藏剑山庄,那庄主夫人待客周到热情,却是想骗太公说出什么心法密诀,庄主“花白胡子”居然也没死。少冲只是听到蒲剑书与武师彦的对话,至于什么“双簧戏”,他却不甚了了。
二人虽有男女之别,但年纪都还小,于共处一室也没怎么在意。这十天当中,除了不能自由出舱,吃喝拉撒倒不用愁。那首怪诗实在太过深奥,二人起初还冥思苦想,后来就掷诸脑后了。只不过在跛李送饭之时,还装作冥思状。别的时候,便由少冲说自己儿时的趣事,诸如捣泥鳅洞误抓了蛇,蜈蚣打败了鸡等等,苏小楼闻所未闻,自是听得有趣。但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说话。有时抿嘴一笑,脸上便浮起一对梨涡。少冲看着极是开心。
后来讲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少冲大骂法海卑鄙无耻,语多粗俗。苏小楼道:“法海不过多管闲事,怎么卑鄙无耻了?”少冲激愤道:“臭和尚没老婆,看不惯人家夫妻恩爱,便骗许仙他娘子是妖精,把他关在金山寺,还不卑鄙?白娘子为救相公才水漫金山,臭和尚便去天庭告御状,反咬一口,这不是无耻么?天上的皇帝和臭和尚是一伙,自然听他的话,派天兵天将把白娘子镇在雷峰塔里,说什么‘雷峰塔倒,西湖水干,白娘子才得与相公相见’,你说这法海可恶不可恶?咱们江南的百姓巴不得塔倒了水干了才好,你知不知道,后来玉皇大帝也怪法海多事,法海畏罪潜逃,躲来躲去,就躲到了田螺里。你信不信,等咱们出去了,我摸个田螺给你看,担保里面有个光头和尚。”
苏小楼道:“我这次来江南,原打算去西湖看‘雷峰夕照’的。书上说,雷峰塔是吴国国主钱俶为她亡故的母亲的所建。其实法海没就错啊,那白娘子是白蛇精变的,和尚以降妖伏怪为已任,没什么不对啊。”
少冲道:“不对,不对,白娘子就算是妖精,也是好妖精,那许仙前世救了她命,她也知道报恩,换作了臭和尚,他心高气傲,不但不领情,说不定还恩将仇报。”
苏小楼道:“我爹说,人是人,妖是妖,妖就算变成了人的模样,终究还是妖。”
少冲一听急了,道:“呸呸呸,你爹真正胡说八道。”
苏小楼见他蛮不讲理,立时珠泪溅落,泣道:“你,……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
少冲一见她落泪,便即失悔,但要他认错,却是不能。他并非仅仅喜欢白娘子而一力为她辩护,只因他在别人眼中是海盗贱种,黄管家还说什么“海盗的儿子定是海盗”,便不能与好人同列,适才听她说“妖永远成不了人”,便免不了跟她急。
两人争红了脸,接下来的两天,苏小楼再也不和少冲说话。少冲心想:“你不理我?你只不过出身好些,就瞧不起我,我好稀罕么?”便也不理她。
不觉十天之期将至,到第九天下午,两人都在各想心事,忽听舱外有人说话。
一人道:“李二哥,兄弟找得你好苦,大哥叫你回去,山寨出大事了。”
跛李的声音道:“佛爷忙得很,这是他自找的,我可帮不了。”
又一人道:“李二哥,铲平帮欺负到咱们家门口了,请你无论如何回去一趟,兄弟们也好有个交待。”
跛李冷冷的道:“我早劝过他加入白莲教,他不听我劝,非要自立门户。可惜经营无方,门户狭窄,如今的江湖,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铲平帮崛起于太行,势力日炽,吞并我漕帮是迟早的事。要是早加入白莲教,有大树蔽荫,总好过被狼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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