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的土层深处,司通睁开了眼睛。
没有地动山摇的苏醒,只有意识如沉渣泛起,在永恒的黑暗里艰难浮升。千年镇压盘古锏碎片耗尽了它最后的神王灵能,此刻蜷缩的躯体不过寻常幼猫大小,灰白皮毛黯淡无光,连那双曾倒映星穹的金色瞳孔也蒙着一层浑浊的翳。它试着凝聚一丝力量,爪尖在冰冷的岩层上划过,只留下几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印痕。
它记得沉睡前的最后景象——洛阳城在脚下铺展,驰道如巨树的根系蔓延至天边。人声鼎沸,帝国初兴。还有那夜空中无声爆裂的丑山族巨舰,碎片如暗红的血雨洒落。是谁?盘古锏深埋地脉的意志?泽拉尔沉寂于黄沙石像中的残念?亦或是……月羽那被禁锢万年的痛苦灵魂,竟在虚无中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无论答案是什么,都指向一个它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这颗星球,自有其沉默而坚韧的守护者。它,司通,神王之子,并非孤军。
一丝混杂着释然与苦涩的情绪涌上心头。它曾以利爪撕碎过剑龙的咽喉,曾以灵能点燃过人类最初的火种,曾背负着月羽的遗恨与盘古戬的牺牲,独自对抗过阿努比腐朽的巨脑……它习惯了站在最前方,习惯了将整个星球的命运压在自己肩上。而此刻,北邙山厚重如裹尸布的泥土将它深埋,也埋葬了那份近乎傲慢的孤独。疲惫,深入骨髓的疲惫,比任何一次战斗后的创伤都更沉重。它需要……喘息。
“喵……”一声极细微的呜咽在死寂的地底响起,旋即被无边的黑暗吞没。这孱弱的猫叫让司通自己都感到陌生。它不再是那个能引动地脉能量、撕裂钢铁巨兽的守望者。它只是一只被时光碾过、被重担压垮的猫。
它艰难地挪动着几乎僵硬的肢体,凭着神王血脉深处对能量路径的本能记忆,在错综复杂的地脉罅隙中向上穿行。泥土和碎石摩擦着它的皮毛,留下细小的伤痕。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极其微弱、带着腐朽落叶和湿润泥土气息的风拂过它的鼻尖。
它用尽力气,扒开最后一层松动的土块。
光。
黄昏的、惨淡的、穿过稀疏林木的光,斜斜地刺入它的眼帘。它猛地闭眼,又缓缓睁开,金色的瞳孔艰难地适应着久违的天光。
北邙山。葬龙之地。昔日的帝王陵寝在夕阳余晖中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如同一座座倒扣的巨钟,敲打着死亡的余音。衰草连天,枯枝败叶在寒风中打着旋。远处洛阳城的轮廓依稀可辨,却再也听不到那象征着“书同文”力量的鼎沸人声,只有一种沉闷的、被抽空了生气的死寂笼罩四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衰朽味道——不是泥土的腥,不是草木的腐,更像是某种庞大帝国肌体内部缓慢溃烂发出的、绝望的气息。
司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跌跌撞撞地爬上一处最高的残破封土堆。视野豁然开朗,却也更加触目惊心。昔日繁盛的京畿之地,田野荒芜,村落破败。官道上不再有商旅如织,只有零星的流民如同失魂的蚂蚁,在暮色中踟蹰。更远处,黄河浑浊的浊流如同一条巨大的伤疤,蜿蜒在枯黄的大地上,岸边是洪水肆虐后遗留的淤泥和倒伏的枯树。
这就是它付出巨大代价守护的“立于星球之巅”的帝国?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司通。它想起嬴政章台宫上睥睨天下的眼神,想起驰道如电路板般精密的蓝图,想起那“书同文”的万丈豪情……如今,蓝图成了废墟的草图,豪情化作了荒野的呜咽。语言的统一,似乎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力量与繁荣,反而在帝国的铁腕下,抽干了思想的活水,只留下干涸的河床和龟裂的河底。
它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沾满泥土的爪子。这双爪子曾划下引导苏格拉底的星图,曾为秦军设计过踏张劲弩,曾在盘古锏上留下最后的烙印……此刻,它们却连刨开眼前的腐叶都显得吃力。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它还能做什么?像从前那样,再次跳入历史的洪流,试图力挽狂澜?看着眼前这片沉疴遍布的土地,司通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怀疑。丑山巨舰的毁灭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它的认知——或许,它长久以来的过度干预,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人类文明的兴衰,自有其残酷而深刻的轨迹。它这个来自群星之外的异类,强行充当“守护神”的角色,是否反而扭曲了某种更宏大的平衡?
它需要力量。不是为了再次凌驾于人类之上,不是为了扮演救世主,而是为了……自保。为了在下一个星辰错位的轮回降临时,能有力量去应对真正威胁整个星球的危机——那深埋地心的神王核心碎片,那可能蛰伏在星海深处的阿努比母星,还有那些它尚不知晓、却可能因尼巴鲁信号而来的窥探者。它需要恢复,需要变得更强,需要以一种更隐秘、更持久的方式存在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粒火星,微弱却坚定。它深吸一口气,冰凉的、带着末世尘埃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一丝清醒。它开始尝试调动体内那几乎枯竭的神王血脉。金色的瞳孔深处,一点微弱的光晕艰难地亮起,如同风中的残烛。它尝试去感应天地间游离的能量——星辰的光辉,地脉的脉动,甚至风中蕴含的微弱电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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