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深秋,层林尽染。一片金红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飘落,恰好盖在一团蜷缩于古树虬根间的灰白毛发上。司通,这只曾搅动星辰、目睹文明兴衰的尼巴鲁神王之子,此刻却像最普通的流浪猫般虚弱。它金色的眼瞳黯淡无光,曾经流转其间的磅礴灵能早已枯竭如旱裂的河床,只余下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冰冷。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脏腑深处针扎似的隐痛——那是过度透支神王血脉本源留下的永久创伤,更是这个星球对“外来者”无形却沉重的排斥。它仿佛一件被粗暴拆解的精密仪器,遗弃在这陌生的天地之间。
夜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它稀疏的皮毛,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司通本能地想撑开灵能护盾,意念微动,体内却只传来一阵更剧烈的空虚绞痛,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了心脏。它猛地弓起身,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呜咽的嘶鸣。雨水模糊了视线,眼前不再是终南的雨夜,而是翻滚、破碎的时空乱流——
尼巴鲁那庞大活体行星的壮丽轮廓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中分崩离析,刺目的能量风暴席卷一切;挚友月羽那小小的鼠形身躯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金色的血液从颈间致命的切口汩汩流出,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眸永远失去了神采,额间那道闪电状的微小疤痕在血污中格外刺眼;盘古戬伟岸的身躯在金字塔核心爆发出最后的金光,义无反顾地扑向那浸泡着月羽残骸的恐怖颅形容器,两股意志激烈碰撞,最终凝聚成一柄古朴沉重的青铜巨锏;狮身人面像斯芬克斯泽拉尔在晨曦中化为冰冷的石像,那滴滚烫的猫泪渗入黄沙;苏格拉底饮下毒芹汁前,将枯瘦的手放在它头顶,声音平静却直抵灵魂:“教会人提问…”
这些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画面,裹挟着滔天的悲恸、愤怒、无力与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流,在灵能枯竭、毫无防备的此刻,疯狂地冲击着司通残存的意识。它猛地昂起头,对着电闪雷鸣的漆黑夜空,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穿透雨幕的长啸!这啸声里没有力量,只有被命运反复碾压后最纯粹的、撕心裂肺的控诉与不甘!它像一头受伤濒死的野兽,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地将爪子抓向身旁那口半埋于泥土、爬满青苔的废弃古钟!
铮——嗡——!
利爪与青铜的猛烈撞击,发出沉闷而悠长的悲鸣,在雨夜的山谷中久久回荡。钟体剧烈震颤,震落了依附其上的水珠和苔藓,也震得司通爪尖传来钻心的疼痛。它不管不顾,疯狂地挥舞着双爪,一次又一次地抓挠、撞击着这冰冷坚硬的古物。沉闷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不再是清越的梵音,而是它内心绝望与愤怒的狂乱鼓点!爪尖在铜绿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留下道道深深刻痕,如同它灵魂上无法愈合的累累伤痕。
“为什么?!!” 它在心中无声地咆哮,利齿紧咬,牙龈渗出血丝混着雨水流下。“为何毁灭总是如影随形?为何牺牲换不来永恒的安宁?为何在这陌生的星辰,我连最后的力量也要被剥夺殆尽?!尼巴鲁的法则…神王的血脉…在这片天地间,难道只是无根浮萍,注定枯萎吗?!” 每一次爪击,都是对过往力量的徒劳追索,也是对自身存在价值的残酷拷问。它恨这具变得如此脆弱无用的躯体,恨这似乎永远无法真正融入的天地法则,更恨自己面对命运洪流时一次次的无力回天。
不知过了多久,力竭的司通终于瘫软在冰冷的泥水里,蜷缩在古钟之下,大口喘息。雨水顺着它的毛发淌下,在身下汇成小小的水洼。愤怒的火焰燃尽,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和无边的疲惫。金色的眼瞳失神地望着眼前水洼中自己狼狈扭曲的倒影——一只湿透的、垂死的、连野狗都能欺凌的野猫。什么神王之子?什么星辰守望者?多么可笑!一个连自身存在都无法维系的失败者罢了。它疲惫地闭上眼,意识在冰冷的麻木中不断下沉,仿佛要坠入永恒的黑暗深渊。
……
意识在混沌的泥沼中沉浮了不知多久。当司通再次恢复一丝模糊的感知时,首先钻入鼻腔的,不再是雨水的土腥,而是一种混合着朽木、青苔、湿润泥土和某种奇异幽香的复杂气息。它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雨不知何时停了。晨曦微光艰难地穿透终南山厚重湿润的云层和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柱。它依然蜷缩在那口废弃的古钟之下,钟身冰凉,布满它昨夜疯狂留下的爪痕,无声诉说着那场灵魂的风暴。
身体的虚弱感并未减轻,但一种奇异的宁静,如同初春悄然融化的雪水,正缓慢地浸润着它几近干涸枯裂的灵魂。昨夜那场歇斯底里的爆发,似乎耗尽了一切激烈情绪,只留下一种近乎真空的疲惫与…奇异的澄澈。
它微微转动头颅,视线落在身旁一株低矮蕨类植物的叶尖。一滴饱满圆润的晨露,正悬挂在叶尖,摇摇欲坠。露珠晶莹剔透,完美地倒映着头顶一小片被枝叶切割的天空和流云的影子,仿佛一个微缩的、自成一体的宇宙。司通金色的瞳孔下意识地聚焦,本能地想去感知其中蕴含的、哪怕最微弱的水元素能量——这是尼巴鲁战士的基本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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