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银杏叶的清苦香撞进院门时,叶知秋正踮脚够廊下的竹匾。竹匾里铺着层金黄的银杏叶,是今早暖宝蹲在树下捡的——他穿件藏青小棉袄,帽子上沾着片扇形的叶子,跑起来像只扑棱棱的花蝴蝶:“妈妈!爸爸说银杏叶是秋天的小扇子!”
“小宝慢点儿!”陆沉舟从厨房端着青瓷碗出来,碗里盛着新熬的梨膏,“你爸去年这时候,非要在院儿里支起竹匾晒银杏,说要‘晒足七七四十九天,冬天冲梨膏最润喉’。”他将碗搁在石桌上,“你爸晒叶子时总说‘要挑叶脉最清晰的,像小宝的掌纹,能数出十二道纹路’。”
叶知秋接过陆沉舟递来的竹耙,指尖轻轻抚过竹匾里的银杏叶——每片都用红绳系着,是暖宝昨天缠着陆沉舟系的,他说“这样叶子就不会飞走,要留着给爸爸看”。叶尖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碎金般的光,像极了陆野去年捡叶子时,被露水打湿的裤脚。
“阿野,”她轻声唤。
“在这儿呢。”陆沉舟从兜里摸出个旧布包,摊开在石桌上。布包里躺着半袋未拆的银杏果,还有张泛黄的便签纸,是陆野用铅笔写的:“银杏记事:霜降后拾果,晾三日去涩。第一捧果要熬梨膏,第二捧串成门帘,第三捧……”字迹在这里晕开,像是被茶渍浸过,“第三捧夹在小宝的课本里,等他读《秋声赋》时,翻到那页就能看见。”
暖宝凑过去,踮着脚读便签:“妈妈,爸爸说要熬梨膏!”他的小手指着“梨膏”二字,眼睛亮得像两颗浸了蜜的枣,“我要帮爸爸剥银杏果!”
叶知秋笑着摸他的头。院角的老银杏树下,支着口黑铁锅——是陆野去年秋天架的,说要“煮锅银杏粥,给小宝补脾胃”。锅沿还沾着半粒米,是陆野前天试煮时留下的,他说“这粒米最圆,像小宝的眼睛”。
“爷爷,”暖宝拽了拽陆沉舟的裤腿,“我要帮爸爸剥银杏!”
他从竹篮里捧出把银杏果,白生生的像小馒头:“你爸当年剥果,总说‘要挑最饱满的,像小宝的小肚皮’。结果你剥了半筐,指甲都染黄了,他还夸‘小宝的手是天然染料’。”
暖宝捏着颗银杏果,小手笨拙地剥着。果皮在他指缝里发出“滋滋”的轻响,像陆野去年剥果时,故意逗他的“小魔术”。他剥好一颗,塞进叶知秋嘴里:“妈妈,苦!”
“苦后回甘。”叶知秋笑着摸他的头,“就像爸爸的爱,要慢慢品。”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院子。叶知秋坐在竹椅上,帮暖宝把银杏叶夹进旧课本——是陆野去年买的《唐诗三百首》,书脊处还留着他用钢笔写的“小宝的第一本书”。暖宝捧着课本,小手轻轻按了按夹在《山行》那页的银杏叶:“爸爸,《山行》里有银杏吗?”
“有呀。”陆沉舟坐在她身旁,翻开另一页,“杜牧写‘停车坐爱枫林晚’,可你爸说‘要是有银杏,该写‘停车坐爱银杏晚’’。”他将一片银杏叶夹在“霜叶红于二月花”旁,“这样,小宝读诗时,就能看见爸爸的银杏了。”
暖宝凑过去,小手指着叶片上的脉络:“妈妈,这是爸爸的掌纹!”
“对。”叶知秋望着那片叶子,想起去年深秋,陆野蹲在她膝头,用银杏叶给她编戒指:“秋姐,这叶子比金镯子还金贵,戴一辈子都不掉色。”结果暖宝拽着叶子跑,戒指散了线,他却摸着脑袋说:“正好,明年换个新叶子,像小宝的新鞋子。”
“爷爷,”暖宝突然拽了拽陆沉舟的裤腿,“我想给爸爸捡片最圆的叶子!”
陆沉舟牵起他的手,走向银杏树:“你爸去年找了半下午,说‘最圆的叶子要像小宝的脸蛋,圆乎乎的才好看’。”他指着树顶最高处,“那片叶子,你爸去年说‘是银杏王’,要留着给小宝当书签。”
暖宝踮着脚,小胳膊举得老高,终于够着那片叶子。叶尖微微卷着,像被风吻过的唇,叶脉却清晰得像幅地图。他捧着叶子跑回来,鼻尖沾着叶粉:“妈妈,爸爸的银杏王!”
“对。”叶知秋接过叶子,指尖触到叶面的温度——和陆野去年递给她时一样,带着阳光的暖和风的凉。那时他蹲在她面前,举着叶子笑:“秋姐,你看这叶脉,多像我们小宝的血管,每一根都通着心。”
暮色渐浓时,三人围坐在石桌旁。陆沉舟煮了锅银杏梨膏,甜香混着银杏叶的清苦漫开来。暖宝捧着蓝边瓷碗,小口抿了口膏,眼睛立刻亮起来:“妈妈,这膏有爸爸的味道!”
“是呀。”叶知秋笑着摸他的头,“是银杏的苦,是梨的甜,是爸爸的爱。”
暖宝突然放下碗,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画纸:“妈妈,我给爸爸画了张银杏图!”他的小脸上沾着叶粉,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画里有爸爸,有银杏树,还有我——我在捡叶子,爸爸在笑!”
陆沉舟接过画纸,画上的男人穿着蓝布衫,蹲在银杏树下,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举着片金黄的银杏叶。背景里的夕阳把树影染成橘红色,银杏叶纷纷扬扬,像撒了把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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