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落成的庆典余韵尚未完全消散,中央大殿深处一间特意辟出的密室内,气氛却凝重得如同结冰。这里没有外面的喧嚣与光华,只有堆积如山的竹简、皮卷,以及铺满巨大石台的星图摹本。空气里弥漫着陈旧兽皮、墨汁以及一种无形却巨大的焦虑感。对“天劫”的深入研究,已然成为汉部落最高决策层眼前最紧迫、也最沉重的事务。
巫、绘、以及闻讯特意前来的阳歌,构成了此次核心解读的三巨头。密室墙壁上,悬挂着那幅最为关键的、来自大卜偃的《乾象遗篇》主体星图摹本,其上那条暗红色的“灾厄之轨”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于璀璨的星宿之间。石台上,则摊开着那些与之配套的《地变水异录》水文记录残卷,上面抽象而可怖的图案令人心悸。
研究已持续了数日。油灯的光晕下,巫的眼袋深重,那双平日深邃睿智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他枯瘦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过星图上那些用古老亳文写就的注疏,嘴唇无声地翕动,试图与千百年前的先贤对话。他对星辰的运行有着本能般的直觉,但此刻,直觉却陷入了重重迷雾。
“看这里,‘赤贯妖星,犯心宿于北,七百轮回,地脉沸’…”巫的声音沙哑,指向星图某一处密集的标注,“还有这里,‘辰星失序,逆行于奎,水官失其位,则寒暑逆乱’…记载皆语焉不详,且周期推算…竟有偏差!”不同的记录,基于不同的观测起点和参照星官,推算出的周期从五百五十年到近七百年不等,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时间跨度。
绘的状态则截然不同。他更像一个严谨的学者,伏案于一大堆运算稿(写满数字和符号的麻纸)和历法对照表之间。他利用从亳邦学来的更先进的历算知识,试图将星图轨迹转化为更精确的数字模型。 “巫,您看。”绘拿起一张写满演算过程的麻纸,眉头紧锁,“若以‘大火’(心宿二)上次异常耀亮为基准点,结合‘龙星’(角宿)位移记录,以及水文记载中大陆东南那次最大的地动山脉陷落为印证点…交叉验证,周期似乎集中在六百二十年到六百五十年之间。但…”他顿了顿,语气沉重,“误差依旧很大,至少有三十年以上的模糊区间。而且,这无法告诉我们下一次…具体会是何种模式。”
这才是最关键的。古老的记录如同破碎的镜子,映照出多种恐怖的可能:大地撕裂、烈焰焚城、洪水滔天、冰封万里…甚至可能是数灾并至。无法确定主导模式,就无法进行有针对性的准备。
阳歌沉默地听着,目光在星图、水文记录和两位臣子之间移动。他沉稳的外表下,心潮同样汹涌。作为领导者,他需要的是一个尽可能清晰的答案,而不是模糊的概率。 “内部的记载呢?”他开口问道,声音在密室中显得格外低沉,“我们自身经历的‘喀喇’,以及更久远的口传历史,能否与之对应?”
巫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王上,我部传承多次因灾祸中断,记载更是匮乏。上次‘喀喇’,先祖只传下‘地动山吼,十日无光’之语。与这些记录对照…它既像是大规模地动,又符合‘十日无光’的尘云遮天景象。而更久远的传说中,有‘火雨降世’、‘江河煮沸’之语…似乎…似乎这次‘天劫’,并非单一灾祸。”
密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多种灾难复合的可能性,让压力呈指数级增长。
“争论无益。”阳歌最终打破了沉默,他走到石台中央,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幅《地变水异录》上那幅最令人不安的图案——大地裂开巨大深渊,赤红的火焰喷涌而出,吞噬山川村落。“无论周期是六百年还是六百三十年,无论伴随的是洪水泥石流还是严寒霜冻,其最核心、最毁灭性的力量,根源恐怕在于此——地火焚天!”
他的判断基于现代知识:能造成全球性气候影响、周期性且毁灭文明的,超级火山喷发或大规模玄武岩喷发(洪水玄武岩事件)是极有可能的候选。它们能带来地震、火山灰遮天蔽日(十日无光、冰雨)、气候剧变(寒暑逆乱)、甚至引发海啸和次级灾害。
“看这些水文记录,”阳歌继续分析,他的思路清晰起来,“多次提到‘地泉炽热’、‘水脉枯竭’、‘江河鱼鳖尽浮死’。这绝非普通洪水能做到。还有星象提及的‘赤贯’、‘地脉沸’,都在指向大地本身释放出的恐怖能量。”他看向绘,“绘,你刚才推算,下次周期大约在何时?”
绘深吸一口气:“综合所有线索,最可能的区间是…距今约六百三十年到六百六十年之间。就在…一到两代人之内。”这个结论让密室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一两代人!这意味着,在场的所有人,以及他们的子辈,都可能亲身经历这场浩劫!
“而模式,”阳歌接过话,语气斩钉截铁,“就以‘地火焚天’为核心进行推演!假设大陆某处,甚至多处,将发生前所未有的巨大地裂和火山喷发,烈焰与尘埃直冲云霄,遮蔽天日数月甚至数年。随之而来的,将是大地持续的震颤,天空落下混合着灰烬和有毒物质的‘冰雨’,阳光锐减,气候骤冷,万物凋零…这,能否解释大部分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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