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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廉价的水晶甲片,像冰锥刺入我的视线,瞬间冻结了周遭所有馥郁的香气,只留下那股甜腥味钻心蚀骨。
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直起身,脸上肌肉因极力维持平静而微微发酸。应犹在还站在不远处,那双深井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嘴角那抹生硬的、未完成的笑容还挂着,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又像是在审视我灵魂深处是否闪过一丝惊惶。
“美得……惊人。”我重复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希望她能将其归因于对玫瑰的震撼,“应女士,您绝对是位培育大师。这些花的生命力,简直……不像凡品。”
“生命需要养分。”她缓缓转过身,继续向前走,黑色裙摆扫过那些过分鲜艳的花瓣,“最纯粹,最浓厚的养分。”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让我后颈寒毛倒竖。
接下来的参观,我如同行走在针尖之上。每一个感官都放大到极致。我注意到花田的垄沟走向异常整齐,土壤的颜色深度惊人一致,仿佛被精心翻动和“喂养”过。我刻意落后半步,观察她的脚步——她避开某些区域,如同避开雷池,精准得诡异。
别墅内部同样充满不协调感。极简到近乎空旷的客厅,一尘不染,却总让人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抹去了。除了那幅巨大的画像《落木萧》,整个空间冷寂得像博物馆的仓库。
她带我看了她的画室。巨大的空间,采光极好,但画架上空无一物,调色板干干净净,所有颜料管整齐排列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没有一丝使用过的痕迹。只有空气里那股混合着松节油和玫瑰香气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您最近不创作了?”我状似无意地问。
她的手指拂过光滑的画架,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我的杰作早已完成。无需再画。”她的目光飘向客厅方向,落在那个永不褪色的笑脸上。
晚餐是简单的沙拉和面包。长桌足可容纳十几人,却只有我们两人分坐两端,距离远得需要略微提高音量才能交谈。食物寡淡,气氛压抑。她吃得很少,动作机械,眼神经常放空,仿佛灵魂抽离,只留下一具完美却空洞的躯壳。
“落木萧女士,真是充满活力。”我尝试切入主题,小心翼翼地选择词语,“她的作品我也非常欣赏。真是……天妒英才。”
应犹在拿着叉子的手顿住了。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极黑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看不到任何反光。
“她没有死。”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偏执,“她只是以另一种形式永恒存在。”
我背后窜起一股凉气。“……在画里?”
“在美里。”她纠正道,嘴角又扯起那个令人不适的弧度,“在所有不会消亡的事物里。”
晚餐后,她以疲倦为由,安排我住在二楼走廊尽头的客房。房间宽敞,布置简洁,窗户正对着那片无边无际的玫瑰园。浓香无孔不入,即使紧闭窗扉,依旧丝丝缕缕渗入,缠绕在鼻端。
我确认她的脚步声在楼下消失后,立刻展开行动。
房间检查,没有发现明显的监控设备。但这地方处处透着邪气,我不敢大意。我从行李箱夹层里取出微型相机和录音笔,藏入口袋。然后,我轻轻拉开一丝窗缝。
夜风涌入,带来的花香更加浓烈,几乎令人作呕。远处,玫瑰园在惨淡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黑紫色的氤氲,像一片沉寂的血海。
我的目光仔细搜索着花园。忽然,在别墅侧后方,一片尤其高大的蓝玫瑰丛后面,我似乎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一闪而过。
不是月光反射。更像是……地下的光?
那里有东西。
一个被精心隐藏在疯狂花海之下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似乎听到极其轻微的、类似于金属摩擦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但瞬间又被风吹花叶的沙沙声淹没了。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小雅的照片,她母亲绝望的脸,那半掩在泥土下的水晶指甲,还有应犹在那句“最纯粹的养分”……
我必须下去看看。
深夜的庄园是另一番景象。死寂被无限放大,每一缕风都像是叹息,每一片花瓣的摇曳都像是窥探。我避开正门,从客房窗户翻出,利用墙角的阴影和花丛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朝着傍晚发现异常的方向摸去。
脚下的土壤柔软而油腻。我尽量放轻脚步,但每一步都仿佛陷落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腐肉之中。
越来越近。那簇异常高大的蓝玫瑰像一道屏障。我屏住呼吸,拨开纠缠的花枝——
后面并非平地,而是一段向下延伸的、通往地下的水泥阶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金属制成的门嵌在入口处,门缝下沿,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那诡异的甜腥味在这里浓到了极致。
金属门上没有明显的锁孔,只有一个复杂的电子密码盘,泛着幽冷的绿光。
这里就是秘密所在。那些失踪的女孩,恐怕就在这门后,成为了“永恒之美”的“纯粹养分”。
我举起微型相机,对准密码盘和门扉,连续按下快门。就在闪光灯熄灭的瞬间——
“你在找什么?”
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几乎贴着我耳后响起。
我全身血液瞬间冻僵。
猛地回头。
应犹在就站在我身后。一身漆黑的长裙几乎融于夜色,只有那张苍白如瓷的脸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黑暗中清晰得骇人。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手里,握着一把修剪玫瑰花枝用的、长而锋利的花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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